血光四溅，模糊了他的眼睛，右肩传来铺天盖地的剧痛，昏昏然他刚毅的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马下。
一身红袍的男子端起手中长枪，抵在他的喉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武王殿下，你军连损数将，如今就连你自己也败于我手，你还有何话说。”
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右肩，振博看着远处那只插着黑色短箭的断臂，许久才幽幽道。
“若非你军背后暗施毒箭，我怎可能轻易败于阵前。如今失手被俘我无话可说，只是，莫如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不知你听没听过？”
马上男子身形一顿，许久许久才皱起眉，盯着振博那张大汗淋漓的脸孔，咬着牙道。
“说！”
振博忽然笑的豪气干云，笑罢了，他开口道。
“天朝子民身土不二！”
话音落，他左手拾起身边的宝剑，眉也不皱一下就朝自己脖颈间抹去。
月之霄还未来得及反应，霎时间，身后传来破风之声。箭穿腹而出，射入振博的左臂，顿时惊落了他手中的宝剑。
振博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那支箭，看着箭羽上浸满的殷红，他呆住，许久才抬头。他看见坐在马上的那个男子，他的腹部此刻有大片大片的鲜血印出铠甲。
月之霄颤抖着手覆上自己涌血的小腹，微微转过头，看着那个立在城头上的白衫青年，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惊诧，接着眸里便是铺天盖地的痛。
振博亦惊动，看向城头，那个握着弓孑然远望的身影，正是白子！
月之霄身形不稳，双眼含恨，摇晃着摔落马下，不省人事。
两边，列阵的兵士见状都愣住，很快派人奔到阵前，将重伤的二人分别抬回去。天色昏暗的时候，大月鸣金收兵，天朝兵马也带着重伤的振博回了城。
白子站在城头，看着大月人将他抬走，眼里一片萧瑟。终于，我们还是站在了对立的位置上，你曾经说过的话赌过的誓我记得，但永远也不会让它实现！
看着众人将振博抬进城门，白子快步走下城头。看见振博那涌血的肩头，白子的眼眶不由红了。
振博看着他心疼的样子，却笑，仿若无事一般道。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白子，你可别当着咱爷们儿的面哭鼻子。”
听罢他这话，红着眼眶的众兵士也都不由乐了。从前，他们只晓得这位白子先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生公子，今日得见他一箭射穿敌手并且救下武王，他们才晓得这位公子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没用。
跟着众人一起将振博送回州府安顿好，白子这才走出门，对着等在门外的士兵开口道。
“束草先生替武王殿下处理了伤口，如今，他已无性命之忧了。”
这些人都是跟着振博很多年的心腹，他们听说没有性命之忧，脸色却还是不太好看。白子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作为一个将军，没了右臂就间接等于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军事生涯。
“白子先生，五爷他的手……”
他们和振博很亲，如今还没习惯改口，依旧如从前一般换他五爷。
白子看着那些痛心的脸孔，淡淡的笑，提气道。
“你们以为你们的五爷是这么容易就被击败的人么？没有了右臂又怎样，左手一样可以拿刀拿剑！只要他有心，肯下功夫，还愁不能重返战场领兵灭敌么！”
他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只是心痛却不叫人看见。
众人听罢亦精神一振，看着那个儒雅青年，眼中泛起希望的光。
白子沉声道。
“如今虽折损几员主将，但我军也不可自乱阵脚。尔等好生御敌，阵前建功，一来对得起为国捐躯的英雄，二来也不枉费武王殿下对你们的栽培！”
“是！”
几人握拳弓身，对着屋门里齐声道。
“请五爷好生休养，我等定奋战到底，拼死也要守住边城！”
振博躺在榻上，眼眶里流出男儿泪。适才，他几乎绝望，可听见白子的一番话，他又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没错，没有右臂一样可以握刀，只要他肯下功夫，谁说过左臂将军不能上阵杀敌了！
白子送走了那几名军士，而后转身走进屋子，看着榻上的振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不起。”
束草先生站在一边的铜盆前清洗手上的残血，听着那傻丫头开口道歉，忽而笑了。
振博看着白子，也笑了，心无旁鹜道。
“你道歉做什么？”
“我不该用箭射穿你的左臂，我知道如今那条左臂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振博失笑，困难的撑起身子，靠在榻边道。
“你说是一条左臂重要还是一条命重要？”
白子抬头看着振博那双至诚的眸子，释然，轻声道。
“你怎么那么鲁莽，竟然想以身殉国！”
振博笑，而后沉色，幽幽道。
“那句话不是你说的么，天朝子民身土不二。”
白子一愣，而后道。
“我还说过一句话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一句你可记得？”
振博笑，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对着一旁的束草先生道。
“先生，她可曾说过这句话？”
束草先生擦净手，转身看着振博，忽而严肃道。
“白子说的对，武王殿下您确实不该如此鲁莽。即便不为自己，也该想想如今的局势。您是三军之首，怎能轻生赴死，如此不是自瓦我军军心。”
“我是怕失手被俘，反倒成了大月用来要挟你们的筹码。”
振博脱口，而后垂下头道。
“先生教训的是，是振博想的不够周全。”
束草先生叹息，缓和了口气道。
“武王殿下的良苦用心令人钦佩，适才，在下的话唐突了。”
振博倒是不介意，看着一旁的白子，笑道。
“我原本以为你多年疏于练习，早就不会射箭了呢！却想不到，你如今的箭术，这般出神入化，可真叫我开了眼了！”
白子浅笑不语，振博恍然，看着束草先生道。
“怪不得先生让她保护甄薇，看来当初是我小瞧了她了。”
三人正说着，忽而门外奔进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正是抱着孩子的甄薇。
振博一进门，就把孩子塞给一旁的白子，而后扑到振博身边，噼里啪啦的掉起了眼泪。
这时候，卓凌云亦快步跟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哭倒在榻前的振博，无奈皱眉，又看了看一边的白子。
白子抱着不安的孩子，轻轻的拍打着孩子的背，见孩子安静下来才转头去看那个哭天抢地的格格。许久，他转头，对上卓凌云那双有些失神的眼睛，淡笑道。
“无妨。”
卓凌云点头，安静的站在一边。
“五哥……”
哭了许久，甄薇抬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振博包扎严实的右肩，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
振博笑了笑，用左手替她抹泪，甄薇又抑制不住，哭诉道。
“我知道五哥从小就想当将军，如今你没了胳膊，还怎么当将军啊！”
振博眼中闪过片刻凄凉，而后他笑了，看着白子，眼中满是不服输的倔强，沉声道。
“别哭了！你五哥不是那么没用的人，没有了右臂，我的左手一样可以握刀！”
甄薇止了哭声，看着振博那张坚定的面容，痴痴的点了点头不再说丧气话。
白子抱着孩子，微微笑着，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一幅画。
甄薇看着那个叫白子的青年，傻了半天才呢喃道。
“你抱孩子的样子可真好看。”
众人一愣，白子也失笑，接着将那熟睡的婴儿递还给甄薇，不言不语。
这一日，两军开战，虽说各有折损，但都还保存着真正的实力，以待日后再战。往后几天里，怕是伤亡会更多，战事会更激烈。如今他们的问题就是，振博重伤无法再到阵前，必须快速的择选一名可靠的大将，带兵出城迎敌。临阵换将本来就是兵家大忌，况且这人选问题也颇为让人头疼。带着如此这么多的思虑，那一夜让许多人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