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9、纪府宴席

目录:还珠贝勒| 作者:缘来的鱼| 类别:都市言情

    纪府外,杜小月早得了消息抱着披风等在大门口,马车一近,她便径直上前把紫薇扶了下来。比起和珅瑶林等人,她可没什么顾忌,一张口就是又急又气的抱怨责怪。

    “这算怎么回事?平日里姐妹相称看着亲热,不管谁看见都晓得我是真心待你的,你伤还没好,这一大早起来什么迹象也无就不知去向,留着一张什么烂笺纸就走,你还当我是朋友还当我是姐姐么?”杜小月道,一大段下来都不带喘气的。

    “我……其实……”紫薇嗫嚅,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什么,杜小月一抬手把她的话又掐断了:“你什么你?还跑去荒山野岭的,你真想着整个什么三长两短?也不想想你这么两个小姑娘跑出去,遇着豺狼野兽匪徒贼人比那绝境更有你哭的。年纪小小,有什么不得了的就要不告而别,真亏得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

    “……对不起。”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紫薇自知她这般举动是关心自己,被她这么责骂几句便心虚起来,低着头红着脸连连道歉,就连金锁也一脸愧疚,讨好地笑着上前摇了摇她的手。

    杜小月仍旧不解气,看也不看她,一劲儿瞪着眼睛散发怒火。

    最后还是杜小月见后边和珅宋远晗等人都过来了,这才勉强停下,脸色好歹是缓上一些,又看了她们身上一眼,那样子在她眼里似乎是十二分的难堪了,倒没说什么,只轻蹙眉尖,利落地把披风递过去,展开了把两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宋远晗还依旧沉浸在思绪里,连下马车时和珅在一旁伸手扶了他一把也没察觉。一群人在门外也没怎么说话,宋远晗看杜小月飘到自己身上那眼神,似乎要不是有和珅等人在场,就是他也不能好过,不禁有些发窘,也就不敢跟她搭话了。

    幸好很快纪晓岚就迎了出来,众人便簇拥两个伤患往府中去了。

    进了府,纪晓岚看了他们情况,脸上都挺平静,只给了宋远晗一个奇怪的眼神,然后先让人领着宋远晗和紫薇到后院厢房换身衣裳。

    而和珅也不跟纪晓岚客气,径直往纪晓岚平时待客的花厅里去,自顾自地吩咐童仆送上茶水,施施然饮了几口,一抬眼见瑶林还立在门口,半侧着身子向外看着,脸上还带着忧色,不由一怔。

    他想了一会儿却又镇定半垂下眼睛,想起他们出来找人这半天一通忙乱,都没顾得上吃东西。更不用说宋远晗那几个了,那凄惨模样一看便知午饭也没用过,一时失笑,可再想一会儿便觉心中烦闷。这一来他看着什么不都有些不乐意,顺手招来府中管事连说了十多个名菜,用的可都是些珍贵难寻的材料,竟像是要大摆宴席的样子。

    纪府自然不比和府的做派,那管事听得满脸惊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脚步虚浮地走出去那管事也算得力,那菜肴是不能去办的,但也不能直接回绝,一出花厅就径直去寻主子了。

    瑶林自然也听见了,心中有些奇怪,却是没兴起什么兴趣去问,见和珅回头来招呼自己过去,他便顺从过去了。

    和珅微微一笑,示意他坐在下首,瑶林心里发闷,见他如此便也坐下来,和珅捧着茶水不语,瑶林也就跟着沉默呆坐。

    两人同时在朝,平日也不是没见过,何况和珅跟瑶林他爹共事更多,跟傅恒见了面也是一团和气热诺地很,于公于私他们也不该这般冷淡。但两人有意无意似乎就让这氛围持续下去,不一会儿就越发奇怪了。

    和珅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只是今天心绪确实不稳,眼见瑶林没什么开口的意思,便忽而道:“你跟他交情倒是好!”

    瑶林一愣,侧过脸去看他,他如何听不出对方语气不善,但一时也不知晓对方这话里因由,是怪他之前助宋远晗逃走,还是替他私祭下人,想起宋远晗那个身份,又疑是不是责他意图攀交,或者他是知道了……他们俩,有什么?瑶林神色变幻,好不容易抑制了不安激动,半响才说:“宋公子性情阔达待人真诚,瑶林与他论交,多有得宜,却是福气。”

    半温半火不出彩的答案,和珅听了既不满意,但又说不出来哪儿不满意,便只是淡然笑了笑,若有似无地看了看他,像是感慨一般叹道:“福祸相依,这道理也是浅显,却没有哪个记得住记得牢。”

    瑶林听得此话,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眼底一瞬间有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却是抿唇不答。

    和珅又道:“还有俩个道理也是极对的,不知瑶林知晓么?”

    “……愿大人指教。”瑶林苍白应道。

    “不敢说指教。这道理一是知足常乐,一是量力而行。说是两个,其实一也。知足量力,不过是劝喻人们懂得自己处境,不当做的不做,不当说的不说,也就心安,免祸了。”

    瑶林心中仿佛升起滔滔巨浪,确实,宋远晗的事他从一开始不该管,到现在是绝不能管。事涉皇家,即便是他爹,也会一动不如一静,没把握取得得益,便抽身冷眼旁观罢了。他一个小小侍卫,又如何敢明目张胆说跟那人论交?

    至于他本心不是为利,他弄不清说不出口,而和珅不会管,乾隆不会管,任何人都没心思探究,他也就只能担那个名。这又算不算奇货可居的一种,以和珅的权势身份自然能玩起来,至不济也能在危急时刻撇清,可他瑶林不能。

    又想起今天隐约间探听到的宋建一事,瑶林一时不由得浑身冰冷,原本混沌的思绪又变了清明了些。宋远晗,现在不是谁认不认亲这么简单,而是真假,阴谋,他没有那么睿智立时明白发生着什么,却知道即便他清楚,也无能为力。

    那人已然到了一处他护不住帮不了,再伸手也够不着的地方。想他不久前还一心劝他认亲,此时回想那所谓肺腑之言句句都苍白无力,真够幼稚。免祸免祸,他那些话有多少是为了宋远晗,又有多少是为了免祸?难怪,他不得他信任。

    瑶林从未有这么一刻觉得自己对任何事情都无能为力,也从不知道人真的会遇着这种一瞬间明白所有的事情,醍醐灌顶的时刻。

    “……瑶林受教,”在瑶林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身体早已自动做出回答,“往后自该多明白几分。”

    和珅不知他心中转了那些千百个弯,听了这话也当是寻常应对,有些狐疑地看向他。其实和珅自己也有些闹不清为何要对瑶林说那些话,若是为了提醒对方,他不是瑶林长辈,这些话又涉及皇室,本是不该出口。若说是警告他,对方表面上没做什么,他这般说话似乎就轻狂了,有心人听说了还以为他要对宋远晗进行些什么,好尽早把不想干的人撇掉。依着他以往的性子,行事自然不会让人起这么个念头。

    无奈话到嘴边就说成这般样子,一时心里还想着幸亏瑶林今天有些呆气,居然顺着他语气就揭过了,倒是真以为他警醒他来了。

    和珅笑笑,也就不再接口了。

    不一会儿,厅外传来声响,厅中两人各有心事,等那脚步声几乎到了门口这才抬眼看去,却又同时愣了愣。

    进来的不止纪晓岚跟宋远晗,领头的居然是五阿哥。这倒也不算惊奇的,和珅瑶林都是消息灵通的人,自然知道近来五阿哥来纪府来得勤,缘由嘛,明面上是来向纪晓岚讨教学问,私底下来了就问那位撞柱子的姑娘。

    和珅瑶林发愣不是为他,却是因为宋远晗居然穿了一身眼熟的衣裳,仔细一看却认得是五阿哥往日穿过的。其实即便没认出来,也当能想到。

    纪府里没有宋远晗合身的衣裳,本来和珅给了他一套自己的,纪晓岚又寻着送去了一身,但禁不住五阿哥一劲儿热情,硬是要他换上他的,还拍胸口保证一定合身。

    他既这么说了,旁人自然不敢说不合身。宋远晗推无可推,又不得闹翻,只好是换上了。想着之前在和府,和珅不也给他弄了一套样式差不多的么,就当是和珅给的。其实这里头的意味他是明白得紧,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皇子的衣服,即便是旧的,也不能随便穿上身,更何况他目前身份尴尬。此时宋远晗进了厅,一看他们的表情,自己也不自在,只不理会。

    和珅眼光明暗,不知在考量什么,而瑶林回神过后,就一脸淡然,只是脸色白了几分。

    纪晓岚一见这等情形,也不由心中苦笑,一转念却故意大声道:“也不知那儿来的好吃鬼贪财鬼,进了我这儿就当酒楼闹肆,竟点起菜摆起席来。我这儿不过贫贱草堂一间,来了什么鲥鱼鲍翅也染不上富贵之气,凭地毁了。”

    宋远晗听得莫名其妙,和珅却忽的一笑,只说:“来的若是什么牛马,你就在堂中分两根野草,我看也合适。”说着故意着眼在五阿哥和宋远晗身上看了看,又笑说:“这儿有牛马么?”

    纪晓岚也不知他心里什么毛病,今天回话居然这般尖刻,话里竟暗指他藐视皇族。他心里疑惑,脸上却不变分毫,也笑说:“自然有,平日耕耘不怠,夙夜匪懈,可不是一头牛么?老‘纪’伏枥,志在千里,可不是一匹马么?”

    此话一出,就连正跟他抬杠的和珅也不由眉毛一挑,尽显欣赏之意,笑道:“好你个老纪,一张利嘴铁树都给你说出花来。”

    纪晓岚含笑向他一作揖,作多谢赏光之意,又道:“巍巍大业俱有贤杰,昀于贤杰之下,不过做牛做马,效死而已。”

    宋远晗听着这句那是极为佩服,他这话隐晦地拍了拍那位皇爷的马屁,这便是纪晓岚作为宠臣的手段了,平时做的多说的多,一句两句若有似无地带出来,那是高明啊。而纪晓岚这话,没在乾隆面前说,但这屋里却有重臣皇子,不怕那位听不到,这么一来效果只有更好。

    那头五阿哥自然也听懂了,便抓着话尾称颂了几句。

    有他们这么一打岔,接下来屋里气氛便好多了。杜小月陪着紫薇等人在后院,没来凑兴。于是这他们几个坐成一席,觥筹交错,一人奉承一句,又一人应答一句,看着倒是热闹和气。

    五阿哥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对着宋远晗连连劝酒,饮到后来那称呼也从宋公子变成远晗,笑得十分欢快。

    宋远晗只怕他喝高了什么弟弟的胡话就崩出来,见他劝酒又推得困难,便对着和珅使眼色,和珅如何不懂,却只是笑笑不语。他只好又去看纪晓岚,纪晓岚果然是平时插科打诨和稀泥的事情做惯了,三两句便把五阿哥话头揽了过去。

    宋远晗这才歇了口气,回头就狠狠地瞪了和珅一眼。

    和珅却回了他一个若有深意的笑容,看得宋远晗脸上一烫,只推做是酒意冲的。

    席上只有瑶林一晚上就应答了三两句,面前酒菜也是略略用了几口,眼神禁不住地往那人身上看去,但稍稍停留又立时转开,如此反复。

    他这等情状,自以为掩饰得好,其实不但和珅看得分明,就连宋远晗这粗神经也若有所觉,只是他鸵鸟,居然不敢回视。其实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情,他又怎么顾得上那些……暗涌,呃,情潮,于是狠下心肠就是不跟他说话。

    宋远晗暗叹,那小眼神儿幽幽冷冷,即便他不看也能感受其中忧苦,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惹得他这般凄怆。

    一顿饭吃的宋远晗万分难受,见酒席已残,抓着个空隙便说要去更衣。一出花厅,叫着个人便说:“你们杜小姐在哪儿?领我去吧。”

    若说找紫薇等人,下人一时怕也是不知,要说找杜小月,见着了旁人也不远了。料想杜小月也没当自己是个闺阁女子,见个人也没那么大规矩。

    果然那人一听,应了一声,便领着他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