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突变(二)

目录:牡丹倾城| 作者:子夜妃子| 类别:历史军事

    那箫音婉转承吟,如诉如泣,隐隐透着一股压抑,真真切合了武明空此时此刻的心境。听到入神处,鼻子发酸,胸口像是压了千斤巨石,堵得难受至极。

    武明空怔怔听着那幽幽的箫声半晌,触物情伤,感怀旧事,蓦地缓缓流下泪来,心中有无限的伤心,只是堵在心口说不出来,月光下那人的身影萧索寂寞,武明空顿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愫,暗道:原来这世间还有同我一般孤独的人,只是不知这人是谁,春暖花开的晚上闻此悲音,真真叫人无处不悲凉。

    闲来无事,武明空坐在山子石上静听,甚觉音调清切,忍不住吟道:“山迢迢兮水长,照轩窗兮明月光。耿耿不寐兮银河渺茫,罗衫怯怯兮风露凉。子之遭兮不自由,予之遇兮多烦忧。子之与我兮心焉相投,思古人兮裨无尤。”

    但见云影横空,月华如水浸宫殿,箫声陡然一转,音色由缓转厉,千军万马奔腾之势像是要从武明空胸腔中撕裂开,惊骇的瞬间,箫声遽然而止。那人若有所觉,慢慢止了箫声,缓缓回过头来,向武明空这一角望来,四目相对,武明空微微一怔,方才的悲痛一扫而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那人竟然是李治,她以为绝代风华的男子,居然是李治,想想就觉得这世界真疯狂……

    武明空觉得万分错愕,一开始知道他不是等闲之辈,可也没有料到他小小年纪,作此等悲音,只觉气氛有些悲惋,强笑道:“我竟不知我们晋王音律也如此之好呢。”

    李治微微一笑,“此处无人,你也无须如此拘谨,我小字飞凰……”武明空淡淡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晋王虽然慈和,我们也得有个分寸不是,哪敢直呼晋王的小名?”

    李治脸上笑意更浓,不急不缓的笑道:“我如何敢忘,武才人可是出名的胆大妄为,怎么现在连这点子胆色也没有了?”刚刚才觉得他温和了一阵,立刻就变了语气,武明空对这人的变脸早已习以为常,也并不觉得奇怪了。

    武明空不以为然的拍了拍李治的肩膀,懒洋洋的笑:“阿凰,来给姐姐再吹一曲。”李治果然脸色立刻就变了,似笼罩了一层寒霜,武明空在心里窃笑不已,年龄果然是李治的硬伤,碰一碰就立刻沉下脸。

    武明空吃吃的笑,拍了拍手,斜觑他,“怎么,阿凰不乐意了?”李治无奈的瞥了他一眼,幽幽咽咽的箫声又响了起来,箫声柔细,却无方才的悲怆之意,隐隐竟有心情舒畅,无所挂怀的模样。

    武明空细听了一回,竟是桃之夭夭的曲调,洋洋洒洒,乐音中春风和畅,花气馨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武明空轻哼了几句,笑道:“方才的语调悠远悲惋,怎么一会就愉乐起来了?”

    李治唇边绽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道:“这得看个人心情了,乐音也得视时而作。”武明空撇撇嘴,笑道:“想不到晋王也开始想起宜其家室的大事了。”

    李治微微一笑,道:“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上承宗庙,下启子孙,如之何可以苟,如之何其可不慎重以求之也!”武明空顿时语凝,原本是想嘲笑一番的,倒被李治反将了一军,想到从来便争不过这人,倒也罢了。

    想了想,武明空低低的问:“你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怎么乐音这样悲凉?”

    李治仰头望着皎洁的一轮满月,清香披了他一身,远处的宫灯似波涛,李治的脸有些明暗不定,形影清瘦,眉目在月光中逾加清凉出尘。许久许久,轻声道:“明空,今日是我的生辰。”“什么?”武明空吃了一惊,“怎么无人替你庆贺?”

    李治是长孙皇后的幼子,自幼长在李世民膝下,他的生辰也是重要的日子,怎么会无人记起?即使李世民不记得,李治身边的宫女太监们也不可能会忘记,那也该热热闹闹的庆祝生辰才对,怎么一个人月下**,如此孤寂?

    李治忽的拥武明空入怀,用力的抱紧她,声音放柔了,有些怅然,有些哀伤,“明空,宫里年年都替我庆生,今年也是如此,可是我却不高兴了。”武明空大奇,问:“为何?”

    李治双臂收紧,下巴紧紧抵住了武明空乌压压的发丝,道:“明空,你都没为我庆贺。”武明空倍感尴尬,只得不咸不淡的说了句:“那好,祝你生日快乐,长命百岁。”

    李治身子一僵,濡湿的吻印在武明空额头上,含含糊糊的说道:“那好,你跟我一起长命百岁。”武明空使劲一挣,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少占我便宜!”

    沾衣欲湿杏花雨,别有一股细微的恼人心处,却并不觉得厌恶。

    李治漆黑的眼中已蒙上一层醉意,侧过头反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武明空轻描淡写的说道:“刚巧经过,循着箫声就过来了,只是觉得你年纪轻轻,这曲子未免太苍凉,未免不祥。”

    李治哧的一笑,伸出双臂将武明空箍在怀中,挑起她的下巴:“想不到明空这么关心我。”

    武明空忍不住狠狠斜了他一眼,已经懒怠解释了,若知道**的人是李治,自己可能压根没有过来的想法。

    李治却垂下头,在武明空唇上亲了一下,武明空一怔,李治盯着她看了片刻,又垂下头来亲了数次,最后终于难耐的将她抱紧,一手托着她脑后,重重吻下,舌头探了进来,武明空不禁打了个激灵,挣扎着想将李治推开,奈何这人双臂和铁棒似的,丝毫不动,武明空这才感到了深深的害怕。

    花田四周空无一人,想见得是个偏僻的地方,自己又是李世民的妃子,若真闹出什么事情来,就是九条命也不够偿还的……

    武明空左臂手肘猛的撞向李治胸口,右腿膝盖上顶,李治闷哼一声,武明空趁机跑开,趁着他还为反应过来,两步作三步的跑远,也不知踩烂了多少玉簪花,终于跑到了灯火通明处,扶着墙壁粗粗的喘气。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杨柳焦急的声音响在耳畔,武明空平复了一下心神,挤出一个微笑:“没事,方才见到一个黑影掠过,吓了我好一跳,谁知竟是一只黑猫。”

    杨柳心思单纯,亦没有多想,柔柔的扶住了武明空,一路无言。

    壁仪已苦守在门前,见了武明空,长长的松了口气,迎着她进了内室,服侍她梳洗完后,嗔道:“娘娘怎么才回来,奴婢和墨雪担心的了不得,就差没出去寻了。”

    武明空心中一暖,自己爬上了炕,将方才的不悦压在心底,笑得温馨,“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有你们这么大一批人看着,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啊。”

    壁仪正欲说些什么,看见帘外墨雪的身子一闪,忙走了出去,低声问:“怎么了?”墨雪看了一眼慵懒的倚在迎枕上的武明空,道:“是南熏殿徐充容身边的小篆,说有急事要面见娘娘。”

    壁仪有些诧异:“都这个时辰了,娘娘都累了一天了。”墨雪应和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看小篆似乎很是着急的样子,怕是有什么急事。”

    壁仪想到武明空和徐惠的交情,也没有多说什么,爽快的说道:“那就让她进来吧,娘娘还没歇下呢。”墨雪忙出去迎了小篆进内室,武明空正翻着书页,见了小篆,吓了一跳,还未出言询问,小篆已急匆匆冲到了武明空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武才人,我们家小姐出事了。”

    武明空见了她的神色,大感不安,这皇宫里怎么就从来没有安生的时候,“徐妹妹怎么了?”

    “小姐突然下半身流血不止,还一直喊痛……”小篆一口气说完,武明空已是神色大变,半天没反应过来,前几日见着徐惠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

    才十二岁的年纪,看这样子,应该是流产了,武明空脸色肃然,一面下床一面低声问:“怎么没有宣太医?”小篆神色惊慌的道:“小姐不许叫太医,只让奴婢来找您。”

    武明空顿时语凝,自己又不是救世主,虽然懂些医理,与那些太医院的老御医们比起来差的还不是一点两点,上次替杨贵妃诊病的戴太医那也算是太医院最底层的太医了,自己才能勉强挑出一点岔子来。

    只可惜,杨贵妃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

    武明空冷然吩咐:“你赶紧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小篆还有些犹豫,武明空没好气的厉声道:“事到如今,别在乎那些有的没的,有我应着呢。”小篆这才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壁仪急忙替武明空披了一件藕荷色罗衫,武明空连头发也不曾梳,抬脚就出了承晖殿,春暮的夜晚还有些凉意,武明空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进了南熏殿,徐惠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武明空心中不安,想到她年纪尚轻,就要经历这等痛事,忍不住鼻子一酸,一步上前握住了徐惠的手,轻轻的唤了声:“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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