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真心假意

目录:华盖| 作者:章宝伽| 类别:历史军事

    蓦然听到外面一阵轻笑,有人道:“已经有精神吓唬人,可见已是大好了。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随着这声音,身材高大的人影推门进来。是姬安!在府中他未穿藤甲,换了一身滚毛边的棉衣,步子大而急促看上去匪气昂然。虽然不过二十多岁,脸上却饱经风霜。

    女奴一见他,连忙埋头在地上跪着移到旁边去。再不敢抬头。

    姬安进门后恭敬地将木门敞开,只见院中的雪地里有四人抬的小撵,姬氏公子斜依在撵上一身烈焰似的红绵,更衬得脸色发白,病容难以掩盖。他嘴角虽然有温暖如春风般的笑意,眼眸中却像初见时那样,冷如寒冰。

    沈四同恐他已把自己与这女奴的话全听去了,心中漏跳了一拍。道:“玩笑而已!”抿嘴与姬氏隔门相望片刻,见他并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波光潋滟之眸乜着自己,不由得心中莫明发慌。

    她被盯得不知如何是好,脸上都涨热起来。耳朵赤红,手足无措强做镇定高声道:“公子一直看着小子是何意?”

    她这样一问,姬安瞪喝道:“小子!!!!”

    沈四同听到姬安这一声‘小子’知道他们听得到并不多,松口气。这样便好。

    虽然是否男女此时并不会给她惹来什么大祸,但她却还是仍然希望能以男子的身份继续生活,毕竟在这个时代,女人太没有地位,还褚多不变。

    姬安见她还不懂,又喝道:“小子!!见公子如何不行礼?!”

    沈四同這才回過神來原来他看着自己,只是因为自己这个半吊子古人忘记行礼了!!又羞又恼,怨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连忙半坐一本正经行礼“见过公子。小子无礼,请公子恕罪。”

    她伏在床沿上,听到姬氏公子的声音中似乎带着点笑意,他轻声道:“无事。”

    沈四同松了口气坐起来,觉得姬公子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也许自己会很好过关。偷偷瞄他,却正对上那双眼睛,连忙装没事垂眸。只是忐忑不解,他大驾来此处是为了什么事?总不至于是来探病的。

    心生一念,口中道:“小子在此病了数日,全赖公子相救,虽然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报恩?”姬氏皱眉打断她的话,似不受不了这寒气,忍不住掩嘴轻咳,奴隶们似乎都习惯他会如此,并不见惊恐。片刻后,他缓过气来,苍白的脸颊已是通红的,温和问道:“你要报恩?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沈四同口中原本那没来得及说的半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敢轻言谈谢”硬生生被逼得吞了下去。

    见姬公子似乎在等她回答,犹疑道:“我…………”

    她会什么?她会电脑,这里有吗?她会弹吉它,这里有吗?她会弹钢琴,这里有吗?更何况,就算她会对姬氏有用的东西,她也不想留在这个难以琢磨的人身边。

    她硬着头皮高声道:“小子虽然感激涕零,但并无所长此生无以为报。”

    姬安憨直头脑简单,在旁边听着斥道:“小子狡诈,何来涕零?我怎么没看见?”

    公子微微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言,看向沈四同,道:“之后,小儿有何打算?”

    沈四同面色沉哀,道:“小子在此病了数日,全赖公子相救,小子的病如今已好了,自然不敢告扰再惹公子忧心。只得离去。只愿来世做牛做马谢公子大恩”

    一阵沉默。

    姬氏公子垂眸,看向像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观察自己神色的小子。在他看来,这个孩子实在长得太过漂亮秀气了些。十一岁?再长二三年也就是个少年了。神色渐渐有些恍惚,仿佛在回想往事。

    与他目光相对,沈四同连忙装无事低下头,正忐忑,突然听到姬公子说道:“也可”。声音虽然不大,却听到她耳中格外清脆有力,让她万分欣喜。

    “谢公子!”这次她是真心实意的。心中又忍不住觉得可笑,自己本来就是自由的。在自由的这一刻,却觉得这是别人给自己的恩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不住扭头看向女奴。

    女奴仿佛是顺服的训兽那样跪伏在角落之中,未敢抬头。

    此时门外有一阵脚步声渐渐近来,有奴仆进院来报:“公子,寻来四人,已尽候在外边。此时要见吗?”

    撵上公子闻言,道:“就让她们进来吧。”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大氅角,把它拢得更紧些。低咳了二年。脸上已有疲惫神态了。

    那奴隶退出去之后,便引了四五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进门来。一个一个都是玉雪可爱,身穿着华丽的锦缎冬衣,显然非富即贵。

    进门来之后,有一二个连忙糯声糯气向姬公子行礼问安,有一二个似乎娇横异常,并不把姬氏放在眼中。

    每个小姑娘的前面,都有奴隶托着木盘,上面盖着锦帕,一时也看不清下面是何物,微微凸起。

    奴隶进来站定之后,陆续将盘中之物呈给姬安,再由姬安传给面色平静的姬公子看过之后,又传回原地。

    沈四同好奇地注视着这些人。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只见姬公子嘴角的笔意又深了几分。看似春风拂面。沈四同却深以为这并非好事。

    姬安道:“你们都叫阿幽?”

    那四个小姑娘吵吵嚷嚷七嘴八舌,无不称是。

    姬安大喝一声,才让她们都停下来,姬安说道:“一个一个说给我家公子听。”

    话音落下,那四个小姑娘又蜂拥而上,抢着承认。一个个塞着嗓门地想把自己的事说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公子听。

    姬安连忙喝止了她们,为难地看向撵上的自家公子。

    这一阵吵闹,沈四同到是听了个大概,姬公子大约是要找一个人。只是前来相认的冒名者太多。无从分辨。她心想,这不跟真假美猴王一样吗?不过眼前的情形也未必没有别的法子。只需要一句话罢了。

    她想着,望着远处的木盘,却正逢风来,吹开其中之一,露出锦帕之下黄澄澄的项圈来。

    沈四同顿时愣在当场,不由得伸手摸向自己脖子。简直是有九分像的!!只是上面所嵌的宝石不同。项圈之大小也不同。

    她正迟疑这是怎么回事,就听姬氏道:“你有好主意,就说来听听。成则有赏”

    沈四同慌忙扭头,姬氏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暗忖:我怎么还敢要你的赏,嫌上次吓得不够吗?!又想到王大以前曾说,项圈不可随意露白于人,情况不明恐若祸上身,不如等弄清楚来龙去脉。

    心中一动,做出迟疑费力思索的样子后,才故意提高声音道:“公子,杀一个也是杀,杀四个仍是杀,又何必分辨真假呢,既然这些人非要冒这个名字去死,就让她们都陪着真的去死吧!!”

    这一席话,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个明白了。

    她话音才刚刚落下,那几个小姑娘就大惊失色。只是迟疑着相互打量,似乎一时不敢相信。又全都望向公子。

    姬公子闻言轻轻叹道:“也只有如此了。”那神色之中半点迟疑与瑕疵都无,竟然让沈四同都有些疑惑,产生了他未必不是本来就想将人找出来杀掉的感觉。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四个小姑娘一听之下,惊恐地跪伏于地,磕着头大声辩解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都像倒豇豆一样的全倒了出来,唯恐他们不相信自己是假的。

    不过一会儿,那些小姑娘俱被带走,院中又安静下来。

    但沈四同的心中却并不平静,反而焦躁不已。

    就像是沉睡着的另一种情绪醒了过来,那种本不属于她的莫明而来的激动,与想弄清楚近在眼前的事情真相的情绪,根本无法压抑下去。

    她感到头痛,胸中甚至有一种冲动,觉得自己不应该离开姬氏。这个男人也许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以前她想过,自己家跟王大家也许一样,都是被陷害而败落了,在世上除了自己再无别人。但也想过,也许自己只是跟家人走散的!如果是后者,那她在这个世界是有家人的!!!

    想到这一点,她更加激动起来。家人!

    不不,沈四同,你是没有家人的!!她低声喃喃道,你怎么忘记了,你是没有家人的!你跟这个世界一点联系都没有。

    但是,瞬间之后她又有些糊涂起来。觉得自己无法分辨出激动的情绪是来缘于原来的自己,还是在自己心灵深处残留的另一个人的感情。甚至在一切都含混不清的时候,突然觉得那两部份合起来才是完整的自己啊!!!

    这个念头,就像迎面而来的巨浪!一下子扑进了她脑海之中。她呆坐在那里,十分疑惑,但在她心中一个声音说服另一个声音:你就是这样啊。这有什么值得矛盾的呢?不论是新的旧的,这就是自己啊。有新来的灵魂的回忆,也有旧的沉睡的记忆。

    她不由得看向姬氏,那么这个男人呢,他在自己曾经的生活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她这样想着,更是头晕欲裂。眼中只看到姬氏口中张张合合,似乎是与她说了几句话,但她却什么也没听见。连反应也迟钝起来。

    姬氏但见她脸色陡然变得难看,双目无神,呆呆滞滞。竟然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微微皱眉。姬安连忙底气十足大喝道:“小子!”

    这一喝之下,沈四同被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但此时头脑虽然还乱思绪却清楚多了。慌手慌脚道:“公子恕罪,小子大病未全愈,是以精神不济!公子刚才说什么?”

    姬公子未予置否。若有所思看着她。

    沈四同被那双眼睛看得心惊,觉得每次被他这样看都没好事,未必自己又惹这多心之人怀疑什么了吗?

    姬安重复自家公子的话道:“你就不怕真的那个也被吓走吗?!”

    “若四人中有真的那位,她敢自己找上门来的话,说明信任公子。自然会明白小子所说的不过是唬人之言!”沈四同说着,看向姬公子那张病弱但仍然英俊的脸,问道:“公子以为呢?”等着他回答的时候,竟然有些紧张。是恶意,还是没恶意,只在这答案之中了。

    姬公子注视她良久,轻轻一笑带着几分讥讽,显然并不赞同她所说之话,道:“看来这次你不过是误打误撞。毕竟只是个孩子啊。未免天真单纯。”说罢怅惆长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调转撵头回去。

    沈四同看着那架华贵步撵上清瘦的背影,听到他的声音自微微凉风中传来,他淡淡道:“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是唬人妄语,还是真心之言啊。也许看到她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一直到步撵消失在院门外,脚步声远得再听不见分毫,一直跪伏在一边的女奴才爬起来,她焦虑地跑过去拉住脸色不好,还发着呆沈四同问:“你要走?”

    沈四同条件反射道:“不能走!”

    话一出口,似乎被自己脱口而出的声音吓了一步,回过神,看了面前听闻她不走高兴起来的女奴一眼,一言不发地倒回床上去。

    她缩进被子里的黑暗之中,睁着眼睛,手一下一下地摸在胸前的项圈上。

    茫然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走还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