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七章 狩猎(中)

目录:华盖| 作者:章宝伽| 类别:历史军事

    第五七章狩猎(中)

    沈四同不用摸也知道自己的衣服早被汗浸得湿透了。她警觉地站在密林的深深草丛中。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只并不怎么大的白熊慢悠悠晃过去,‘咯吱咯吱’地踩着深雪,从林中深处向外去。步子笨拙,偶尔站起身似小山。

    沈四同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克制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不敢做任何动作,只是克制不住地脚有些发软,颤抖的手垂在身侧,摸着袖中的匕首。

    等着那熊背对她,走了几十步之遥后,她才悄悄地舒了口气,正想去摸腰上的弹弓,却不料正在此时,白熊似乎听见响动或者闻到了什么,突然停下步子半站起身向这边看过来。

    沈四同紧紧咬牙,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闭眼。仿佛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它缓缓向她过来。后脚站立的样子,到有几分像人。最后停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鼻子抬得高高的,似乎还在审视,还没想好拿她怎么办。

    沈四同趁着机会,慢慢地向后退。

    在静谧的夜中,连踩雪的声音都变得刺耳,足以打破所有的平静。

    白熊不安,扭头左右晃动,发也短促的低吼声。

    这时,沈四同听到背后有远远的马蹄声,也许是一同出猎的哪家公子。

    白熊警觉地抬头望向林外那一片空地。那里,有一道黑黑的影子正向这边急奔而来。它突然更加激奋,将后掌重重地击在地上,口中发出可怕的声音。但却反而向后退了几步。

    但还没等沈四同来得及高兴,却猛然向前急扑过来。

    沈四同再顾不得出猎前阿安说过什么,不管不顾地对远处的马上之人大叫“射射向南跑”撒腿顺风跑去。

    此时熊已是大怒。但风将它额头护项毛吹得挡住了眼睛。使得它跑得并不快。

    远处马上的人似乎并没有听清沈四同的话,不只不向南,索性停了下来。飞快地搭上箭。随着‘嗖’地一声,沈四同几乎是下意识地住旁边偏了偏头,但哪怕这样,却仍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着自己脖子飞了过去。速度快得,连皮肤都感觉到了灼热。

    她心中一惊。

    身后传来熊的嘶吼。

    趁着白熊跑势一缓,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跃过先前做了记号的大树。身体因为惯性在雪里滑了好远,而追她而来的熊,在扑过来的瞬间一脚踩空,坠入那个她挖了大半天的洞。

    在最后一声惨叫后,洞里被尖竹贯穿的熊,终于没了声息。

    沈四同边飞快地解掉身上白茫茫的披肩,边冲着飞奔而来的马愤愤大叫:“不要射看清楚,我非熊”

    马‘嘚嘚’地奔过来,停在不远处。不说话,不走近,更不离开。

    沈四同不由得警惕起来“是谁?”迅速伸手,将腰上的弹弓取下来,向那马更走近了几步。

    这东西在阿安手中,可将五六丈内大树打得对穿。在她手中,打不穿树,但足以打伤人。

    对方看到她的动作,蓦然搭箭对着她。动作迅捷,干脆利落。

    沈四同顿时不敢再乱动。

    布满繁星的静谧夜空下,两人沉默对峙。

    马上的人似乎在观察这个在浸在月色中的‘少年’。

    在他看来,她长高了不少。但对一般的少年来说,还是过矮。身才清瘦,大披肩早就丢掉了,腰封紧紧束在身上,更显得人纤细。

    五官在朦朦月色中看不清楚。只隐隐得见,头上玉冠发出温润光泽,几缕散落的发丝,随风飞扬。

    “是谁?”沈四同扬声问,又向前走了好几步。这一瞬间,她可以想出许多这几年中与自己结下了仇想要她命的。但却想不出一个真敢动手的。

    马上之人手中的弦慢慢拉开。直到绷得紧紧的。弦上之箭,轻轻一松即发

    “公子,射人不应对胸。”沈四同压下惊意,扬声说“应射头颈。”她声音虽然未有一般男子的暗哑,但听上去有几分像未变声的少年,并不突兀。

    见马上之人不为所动,又说:“万一我衣下有护心甲呢?岂不是失手给了我机会?公子所用教习失职啊。”

    马上之人似乎恼愤,终于开口道:“怎么看你都牙尖嘴利,非连‘皇帝’是何物都不知的傻子。欺君乃是大罪,不过今日就不同你计较。不如你猜,我这一箭,是射得中、还是射不中。今日,你是生、是死?”声音阴冷入骨。夹着些恨意,与自得。

    沈四同怔了一下,连忙跪伏道:“陛下。”

    还是遇上了这个以暴躁残厉出名的皇帝陛下并在最不恰当的时机。

    马上之人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弦猛然一放,疾驰而出的箭‘嗖’地挨着她的头,没入雪中。

    那嗡地震音,让沈四同全身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满意于对方被惊吓的样子,复又搭上一箭,缓缓拉开,道:“猜。”

    沈四同一时之间无从开口。这明明是一个怎么说都死的陷井。

    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费这么多劲非要抓个大家伙。就算这个在成人礼,随意打二只兔子回去,又有谁会说什么呢?姬氏又没打算将她养成什么‘力拔山兮’的力士,或者打虎英雄。她早应悠悠闲闲提着兔子回府。不必赌这一口气。

    马上之人似乎不耐烦,冷冷哼了一声。

    她最后,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以为,陛下今日会杀我。”听着马上的人如冷哼一样的笑,和那弓被拉满的吱呀声,连忙道:“但非此时。”

    “噢?”

    她伏头于雪面,悄悄抹汗,转念,口中高声道。“陛下若是为杀我而来,说明姬氏有福了啊。”

    “福?”马上的人愕然。“何福之有?”

    “陛下,如今境外蛮敌已平,内患却重重接踵而来。远的,有宋氏带着数万铁骑精兵,直逼皇城。近的,有王塌之下,狼子野心者虎视眈眈。内里,连脖子都被外戚死死捏住,成为他们为自己谋利的工具。陛下之危,矣是国之危。陛下年轻,虽有壮志宏图,手中却无人可用,有姬氏,但因姬氏与随氏纠葛不敢重用。”

    她说着,抬起头:“如今,陛下来杀我,说明陛下已经想明白了。心中有了决定。”

    马上之人一语未发。弓静无声。

    沈四同连忙高声叹道:“谁不敬佩陛下智慧过人呢?竟想得如此深远。能跟随您这样的君王,怎么能说不是一件幸事?确实是我姬氏之福啊”

    马上之人闻言,不自在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似乎不耐烦,嫌累似地松开弓。

    他蹙眉俯视那地上的‘少年’。觉得‘少年’哪里与旁人不同,令自己十分不自在。明明不应该自己来。但鬼使神差地,就来了。

    想到竟然被‘他’戏弄,顿时耳朵发热,面上不动声色,道:“且说来一听。”手中紧紧攥着弓于箭,却一副仿佛真的会放过‘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