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往事(二)

目录:冷情大少绝情妻:红尘有你| 作者:禹至恩| 类别:历史军事

    初到日本之时,郁镇南所带的钱已所剩无几。他只好一面学习,一面想办法赚钱,一天做四份工,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白眼,终于完成了学业。更为重要的是,他在日本结交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结成盟会。众人相约,有朝一日,一定倾尽所能,为国家奉献终生。

    然而好景不长,由于叛徒出卖,他们的组织很快被朝廷密探所破,那次行动,朝廷秘密逮捕了近三十人,郁镇南亦在其中。他当时并未见得有多惊怕,只是想着家中父母就此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不忍。临上刑场的那一刻,他落了泪。

    他身边一名同伴鄙夷地骂了他一句:“懦夫!”

    他正要辩解,却听到枪声大作,惨呼连连。他左胸被击中,晕倒在地,不省人事。所幸子弹穿膛而过,离心脏只差半毫。待他醒过来时,已不知过去了多少日。身旁的尸体已开始腐烂变质,散发着浓烈的腐臭。他的衣裳已被血水和尸水浸透,恶臭扑鼻。他强忍伤痛,从死人堆里爬出,身下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没有回头。这些曾经的盟友,前一秒都还是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变成冒着臭气的死尸,如此强烈的反差,令他已近崩溃。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不断鼓励着自己向前爬,直至精疲力竭,复又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

    朝廷鹰犬虽手段毒辣,但毕竟在别人的国土之上,他们本无权处死这批“乱党”,但上头的授意又不敢不从,于是,偷偷将“乱党”处死之后,他们便慌忙逃离。一次失踪二、三十来人,此案非同寻常,日本方面迫于各方压力,将此案压下,不了了之,方才给郁镇南留下一线生机。

    他被附近的村民救起,足足花了三个月时间才与盟会的人重新联络上。盟会知他从小习武,功夫超群,便将除奸的任务交给了他。告密者正是他的同乡陈友德。据报,陈友德已偷偷潜回中国,目前应该就在佛山老家。

    郁镇南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他要找出这个叛徒,要他血债血偿。

    踏上故土的那一刻,他不禁百感交集。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还有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心中满是愧疚,当下决定回家探望。

    谁也不曾料想,等待他的会是这样的一幕惨景:以前的高宅大院,已被旁人所占,自己的家被挤到了一处简陋的杂院中,父亲早已去世,母亲已盲,而那个从未见过的妻子手中,竟然牵着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这个孩子,正是郁景宏。

    如此变故,几乎将他击垮。

    “娘!”他跪在母亲面前,痛不欲生,“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郁母早已哭瞎了眼睛,她瞧不见儿子,却仍辨认得出他的声音。她二话不说,抡起拐杖便打。郁镇南阻拦不住,只好任她发泄。老人一时收不住手,竟将拐杖生生打断。

    “娘……”郁镇南轻唤着,扶住母亲,“娘我回来了,你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帮我讨回公道?”郁母忿然道,“你气死了你父亲,让我成了寡妇,还说什么帮我讨回公道?!你能让你父亲起死回生吗?!”

    郁镇南痛不欲生。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冲动之举竟然会送父亲踏上黄泉之路。

    妻子手中的孩子不知怎地大哭起来。郁镇南吃惊地望向她,恶狠狠地道:“这孩子……怎么回事?!”

    妻子只是哭,不敢答话。

    郁母听到他为难儿媳妇,不禁怒道:“什么怎么回事?!这是你的儿子!是我们郁家的长房长孙!若不是有了他,只怕你爹这么多年的积蓄,都要被族人占光了!”

    母亲遂将他走后情形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番,郁镇南方才知道,原来,自他逃走后,父亲忧郁成疾,没过多久便去世了。这个家,一直都是靠父亲支撑着的。母亲天性软弱,父亲一死,她便没了主张,族人欺他孤儿寡母,人丁单薄,强占了不少田产。若不是儿媳妇幸运地怀上了孩子,并生下了一个男孩,只怕他们这幢房产都会被占走。

    郁镇南只觉当头棒喝。他连这个女人的模样都没看清,怎么会同她生下儿子!这绿帽子不但非戴不可,还得戴得感恩戴德。如此讽刺,他一时之间有口难辩,不禁仰天大笑不止,直笑得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郁母被他的反常吓坏了:“镇南!镇南你怎么啦!你别吓娘啊!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总算一家团圆!你若再离开这个家,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这一番连哄带迫,倒把郁镇南给震住了。他握着母亲的手,喃喃道:“娘,你放心,我一定要把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来。”

    是夜,郁镇南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只在堂屋中打了地铺。郁母知他仍不肯与妻子同房,大声训斥了几句,他却仍是无动于衷。郁母无法,突然换了语气恳求道:“镇南,你到我房里来,我有事要同你讲。”

    郁镇南扶着母亲来到她的房间,在母亲的授意下,掩上门窗。郁母突然跪在他面前,哭着恳求道:“镇南,我知道你心中委屈,景宏的确不是你的儿子,但是你不要怪家嫂,要怪就怪娘亲吧,是娘逼她这么做的!……”

    郁镇南大惊失色,急忙将母亲扶起,低声道:“娘,你有话慢慢讲,你方才说什么?你逼她……?”

    郁目擦了把眼泪,方才道:“自你走后,族人指你离经叛道,要将你踢出宗册,你父亲与他们争执无果,郁郁而终。他去世之后,族人欺我房无人继承,执意收回你父亲名下一切财产。我当时情急之下,谎称家嫂已有了身孕,如若诞下男丁,便是长房传人。他们这才答应,等孩子生下再做定夺。我话已出口,无法挽回,只好劝家嫂偷偷寻人打种,她开始是死活不依的,是我以死相逼,她才应允。总算她肚子争气,真的生下了一个男孩。为了掩人耳目,我用了药催生,他们算来算去,这个孩子都算是在你同她成亲之日所得。他们无话可讲,我们总算才保住了这幢房产和十来亩薄田,勉强糊口罢了!”

    郁镇南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郁母知他心软,接着劝道:“镇南,娘求你,原谅家嫂吧。她也是为了这个家……试问天下有哪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夫家愿意承受如此大辱啊!你如今好不容易返来,不要睡地铺了……好不好?算娘求你了……就算景宏……你这次都可以令她同你生下一个自己的骨肉嘛……人心都是肉长的……”

    郁镇南无法再违抗母亲的意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妻子的房间。

    他在家中待满一个月,最终独自出走。

    在一个并不黑的夜晚,陈友德人头落地。杀人者沉着地蘸着地上的血迹,写下四个大字:叛徒可耻。

    从此,佛山少了一个叫郁镇南的少年;而在不久的将来,广西多了一个叫郁镇南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