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一家三口有些眼晕，苗苗固然性子娴静，但要是她一个人的话，最多只是让人惊艳，心里赞叹这个女孩有动人的气质。但她和乔燕携手坐在一起，那份美丽并未被身边的人压下去，反而莫名有一股叫倔强的美丽在渐渐滋生。
更何况，乔燕这种女孩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目光焦点的人物，纵然张杨骄傲地什么似的，也不得不惭然低下头去。她对苗苗的美丽可以不服气，或许自忖在化妆上能追上她，但对乔燕，她一点攀比的心思也起不了，尤其在华灯初上，淡淡雾霭的茶杯内水汽的烘托下，侧着脸微笑的乔燕，宛如不是这个红尘里的人物。
张立自忖也是见多识广的，可现在连多看一眼对面的勇气都提不起来，他不知道，单就一个苗苗已足以让他吃惊，乔燕这样的女孩，要上天怎样垂怜才可以降落在人世间。
乔南松给每个人的茶杯里都倒了水，乔燕捧起一杯小口啜饮，丝毫不见厌弃，张立心下更是吃不准，按说这样的女孩，就应该是他高攀不起的人家才能有的女儿，这淡然无味的茶水他都不想喝一口，这个女孩，竟能安然自若饮下？
张杨的妈妈毕竟是做老师的，心里镇静之余，很快调整好了心态，问乔燕道：“这位姑娘气质这么好，不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
乔燕摇了摇头，瞥了一眼乔南松，淡淡道：“我是孤儿院长大的。”
乔南松心里一抖，有些疼。
张立急忙瞪了妻子一眼岔开话题，苗苗见乔燕似乎没有什么忌讳的，心下也觉黯然，在桌下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握住她手腕，分明眼眶酸涩，却微微笑了出来。
“点菜吧，这边的东西，我还没吃习惯，你们估计也会吃不下去，随便叫两个本地菜，再要点内地的就行。”乔南松将菜谱推给张立，顺口说道。
张立似乎也从这里找到话题，不住口抱怨道：“嗯哪，要我说，在这里上学简直就是来遭罪的，面条做的跟糊糊似的，炒菜也只放点酱油，都不知道杨杨这四年要怎么生活。”
中午他们一家三口兴致冲冲跑去号称最地道的本地菜馆吃了一顿，到现在张立都觉着嘴里那股清淡无味的气味还在。
倒是张杨妈妈笑道：“人家乔南松不是好好的么，学校食堂的菜虽然贵也不好吃，味道却很厚，也省的杨杨在外面乱花钱。”
张杨似乎也赌气起来，嘟囔道：“就是，别人能忍，我也能忍，不就是吃饭么，最不行我自己买个电饭锅自己做总可以吧。”
说完又把菜谱推到苗苗手边，道：“苗苗姐，你点两个菜吧。”
刚见的时候，乔南松说乔燕是他的领导，在张杨看来，无论从外貌还是优秀程度她怎么都不能比得上乔燕，自然觉着显得平凡些的苗苗更亲近一点。
苗苗转手又把菜谱推给乔南松，看着乔燕微微笑道：“南松看着点吧，我们又不是生人，随便能吃就行。”
张立心里暗暗对比，一会儿又看看问老家亲戚近况的乔南松，忖道：“这小子也成了精了？这个苗苗穿戴没有不值钱地，要说现实，他就应该选择这个女的，这个乔燕虽然漂亮，但看来是个花瓶，没啥用。”
在他心里也有点阴暗的想法，自己的女儿在亲戚里算是最好看的了，老张家的几个成年小子找了媳妇也有在小城出了名的漂亮丫头，平时亲戚聚会说起各路沾亲带故的，都推他老张家的闺女媳妇见得了人，如果乔南松忽然带回这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他老张家以后在亲戚里面，就真没一点能让人家提起来的了。
于是眼珠转了转，想着趁着琼大酒店有一晚上一个小时的免费电话，这事儿得跟乔父好好说说。另外，女儿虽然将来肯定也能在琼海站住脚，但毕竟现在初来乍到的得靠乔南松多照顾点，看这小子人前人后长袖善舞的样子，恐怕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儿，得让他记住点做亲戚的本分。
最后的饭钱，乔南松早早先结了，他知道自己老子的性子，亲戚大老远跑来了，怎么说他算是地主，如果一顿饭也不请，亲戚可能不会说，乔父却会觉着这个儿子不会做人，恐怕暴风骤雨来得会更猛烈些。
将他们一家人送上新生免费的校车，乔南松终于松了口气，张立两口子审视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更何况，今晚才知道乔燕最不愿意跟人提的身世，虽然这对他来说算是个机会，但他宁愿不让乔燕伤心。
三个人走在遮住路灯的林荫道上，苗苗和乔燕挽着手，乔南松上蹿下跳在路边的草丛里蹦?，一刻也不得安宁。
乔燕知道乔南松要跟自己说说话，也知道苗苗并不全是有意不离开，所以等走了一半的路程之后，才掠着自己的乱发，柔声笑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我的事情，我都没在意，你们倒放在心里去了。乔南松你不是担心被家长收拾么，还不早点想个办法？”
乔南松觉着自己的笑有点困难，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脸抽抽地发疼。
苗苗叹了口气，道：“乔乔姐，你可真了不起呢。原来听别人说起你，总觉着和你的距离只不过是脸蛋而已，现在想想，我都觉着自己好自大呢。”
乔燕笑笑，没说话，一直走到烧烤摊后面的岔路上，才向乔南松挥挥手，道：“我们到地方啦，你快回去吧，这几天在港口那边接新生，你也累得不轻，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还要去校门口负责大二大三学生的跑步考勤，没多少时间给你睡懒觉的。”
乔南松自然知道，前几天杨柳她们就忙着早睡早起倒换时间呢，琼大的校规里，有大一到大三的学生每学期必须在早上五点半到七点钟之间绕着校园跑最少五十次的规定，这事情属于体育方面，文娱中心自然要负责去盖章考勤了。
再看看乔燕，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也就没再?嗦，道：“那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对我那亲戚你们别在意了，就当陪我完成一个任务就行。”
两个女孩在乔南松目送中远远携手而去，又在各自宿舍楼下挥手道别，并无一丝波澜横生，乔南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摇头苦笑，还真把自己当成一棵葱了，凭什么人家这么优秀的两个女孩就得为他闹别扭？！
一晚上提心吊胆生怕电话骤然响起来，乔南松只到破晓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等黄济折腾着嚷嚷跑步的时候睁开眼，干裂的疼。
第一天考勤，乔南松可不敢不去，套上运动衣裤冲下楼，新生们已经整整齐齐地在田径场集合了，微微亮光里，一色的西瓜皮，乔南松自顾自哈哈一乐，有些怀念当年被学长学姐们也这么看的新生生活。
跑步考勤并不点名，两张桌子在校门口内排开，男生一行女生一行泾渭分明，每一行都分配几个文娱部的干部，手里捏着一方文娱部的小公章，等学生们把手里统一由学校发下的卡片递上来，咔嚓戳下去就行。
每学期期末的时候，这张卡片就由各学院学生会体育部收上去，多少个红章印就是跑了多少次步，简单也直接有效。
乔南松一路跑来，身上也见了汗，站在两张桌子中间百无聊赖地看着认真卡印的孙冉冉和心不在焉乱戳一气的南小荫，有些向往奔跑在田径场里的感觉。
蒋正文果然是没事找抽的那种人，和一身洁白衣服跑步的胡耀东原本觉着乔南松这几天累地要死肯定不会亲自来监督考勤，自觉能逮住这个机会收拾他一顿，谁料兴冲冲地刚拐过一个弯，乔南松那张让人想按住狂揍一顿的脸就落在他们视线里。
乔南松也懒得和他们打招呼，靠着校门门柱打了个呵欠，懒洋洋撇过脸去，南小荫却忽然来了精神，认真地检查了两人的卡片，手里的印章盖得啪啪直响，嘴里笑嘻嘻道：“哟，还以为两位领导是来检查我们的呢，没想到这么认真亲自来跑步了，这个头带的好啊，就是不知道两位领导这个榜样能不能风雨无阻地坚持下去。要是每天早上都能来，我们中心该给你们发个大大的锦旗才对。”
胡耀东哼了一声，道：“五十次及格就行，倒是你们这么勤勉让我有点惊讶，按说大清早的还得麻烦你们早早起来考勤，这红印章好是好，就是太麻烦了些。”
乔南松不耐烦道：“没看见后面还有人要盖章么，占着地方算怎么回事？盖完章就走人，这是规矩懂不懂？”
昨晚知道乔燕的身世，乔南松对胡耀东的讨厌就更深了一层，这个人乘人之危，他一眼都不想再看见。
至于为什么是趁人之危，乔南松恨想当然，他这么感觉了，也就这么下结论了。
胡耀东一滞，蒋正文正要帮忙讥讽乔南松几下拿着鸡毛当令箭，后面的男生都嚷了起来，也有不知道他两位是哪颗葱的，推推搡搡蜂拥上来。
乔南松又别过脸靠着门柱去打盹了，胡耀东两人只好心里放下等着瞧的狠话，一转身去吃早餐了。
田径场被新生霸占了，又要来监督考勤，乔南松当然不可能还去撒开脚丫子飞奔锻炼，迷糊着脸上了四节课，刚要躺下睡觉，家里的电话就到了。
“还算有点样子，钱不够了就说，昨天花的钱家里给你报销。”乔父第一句话就问昨晚吃饭谁结的帐，张立打电话给他，他也不可能问这个。等乔南松说没让亲戚大老远地跑来请客，这才没进一步训斥。
借给刘一田炒股的八千块钱早已归还回来了，刘一田似乎比乔南松记忆里赚的多些，很气派地总共给了他一万，除去学费六千八，还剩下三千多点，乔南松觉着如果只是自己吃饭，就已经足够了。
但最关键地事情乔父还没发表看法，乔南松只好诞着脸笑道：“那是，您老总教育我做人要厚道，我能让人家大老远跑来请我吃饭么，偶尔一两顿，也没什么的。”
乔父哼道：“做亲戚，做好你的本分就行了，往后那个张什么什么的，你就当一个学妹，不该管的事情别管，该管的也先想想再说。对这种亲戚，不能冷了，人家会说咱们没心，也不能太热，会让人家觉着咱们要图他们什么似的。”
乔南松点着头躲到卫生间，又听乔父似乎很淡然很无意地问道：“张立说你跟两个女孩在一起，怎么回事？兔崽子，跟老子说实话，张立的话不可全信，但我也不会不信，你敢在上学期间动那些花花心思，小心老子立马坐火车赶过来抽死你。”
乔南松下意识一缩脖子，铁腕教育是他和妹妹乔楠领教了十几年的血泪教训，就是慈祥的乔母，也不止一次拎着笤帚疙瘩追着兄妹两人满校园躲藏。
“一个是大四学姐，我不在学生会么，人家是我领导。另一个是同学，前几天帮我弄了一本书，原本想着请人家吃个饭感谢一下的，后来阴差阳错地就坐在一起了，张立是个生意人，在他看来，人和人交往一定就得有什么关系。”乔南松都觉着有点脸红，这谎话说的，都快让他自己相信了。
乔父最后只是一句知道了，就把电话交给旁边的乔母，这让乔南松有点胆战心惊。
乔母自从昨晚听张立在电话里说儿子跟两个女孩在一起，这大半天都精神恍惚的，一面想着儿子竟然长大了都跟女孩交往了，一面又觉着这臭小子不听话，不好好念书怎么敢跟人家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年纪轻轻就搞对象。
这接过电话，乔南松就觉着对付老爹比对付老娘容易多了，乔父问过一次就不会再追问了，乔母却三句话过后又回过头来再三确认，哪怕乔南松前后的答案里又一个字的出入，都会让她好一通训斥。
不过，最后乔母还是问了问：“那两个女孩，你有人家照片没？你……等下，你爸出去了再说，别给他听见。”
乔南松反倒觉着有点乐了，咂咂嘴于是想道：“照片么，要拿到也不难，是不是给老妈先看看呢？咦？先等等，这话，不是来套我的吧？”
眼珠一转，于是先试探道：“怎么会有人家照片，跟我又不熟，就同学关系而已。这不开学么，我倒是有几张合影，人很多，你要想儿子了，我这就给你发过来去。”
乔母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道：“算了，给你爸知道，他明天就能过来满校园找你抽。你还年轻，有些事也别太急了，要是有女朋友的话，先这么处着，等毕业之后看人好的话再领回来给我们看不迟。”
完了又叮嘱道：“这一晃眼你也二十的人了，跟家有这么远，你做啥事我们也不能在身边盯着，你自己掂量着看。别乱花钱，但该花的也要花，不够就打电话回来，现在这社会，女孩一个比一个现实，咱们家大钱花不起，小钱还是有的，不过你得看清人，别跟那些花狐狸哨子搅和在一起。”
乔南松不迭声答应了，又被乔父要过电话训斥了一顿，好不容易差点连对着太祖爷发誓的话都说出来表示好好学习，这才挂断了为时一个半小时的通话。
出了卫生间，乔南松首先找到毛巾擦去满头的虚汗，跟老爹老娘打马虎眼，比设计一出反特的小说情节可费劲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