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番外（3）
“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太子殿下敲着二郎腿，嘴里含着人参糖一边口齿不清的念着，一边摘着水杉木的叶子，然后他忽然从软榻上直挺挺的竖了起来，怒目圆瞪道：“小路子，结果怎么又是不去啊？我不是说好了吗？让你数好了再给我？哼！”
小路子被他一吓，手里正数着的叶子又落到了衣襟上堆着的一对树叶上，一脸颓然的问道：“主子，您……您是从去开始数的，还是从不去开始数的？”
“我忘了……”太子扶了扶胸口，还疼着呢，这次受伤可不轻啊，他掸了掸衣襟上的叶子碎片，又开口道：“数清楚了再给我，再让我数到不去的，我扒了你的皮，二师兄说我伤的太重了，不宜下床走动，可是……哎……”
小路子囧囧的走到太子面前，将刚刚数好的一把叶子送到他面前道：“主子，这次你从不去开始数，我保证每次结果都是去。张太医看见你每次都是去，一定会同意让你去参加怀尚书的寿宴的。”
太子眯眼笑了笑，一脸满意的抱着那些叶子，一个劲的傻笑。
小路子将刚刚热好的药端了进来，笑眯眯的送到太子面前，那丫居然半句话都没说，接过来就喝了起来，一口气便碗底朝天了，小路子顿时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太子很潇洒的将药碗放到了他手中的托盘中，乐呵呵的说道：“这什么东西，真难喝。”
“回主子，这是汤药，您再吃一颗蜜饯吧？”
“什么？汤药？现在还没到吃药的时辰吧？”太子咂咂嘴，一脸苦相。
“这药是我刚熬的，补气养血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次伤得有多重？再多一分力，就会经脉尽断而亡，这几个月内，你都不能乱动真气，否则伤了脏腑，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等大师兄回来了，我会让他以纯阳功夫帮你稳固经脉，你最近最好安分点。”张太医说着，拿出一排银针，利落的刺入太子身上的穴道，又规劝道：“明天怀尚书的寿辰，我刚刚打听过了，那位菊华公子也会过去，我就准你出去逛逛，不过你最好别去招惹他，毕竟人家是小倌楼的人，你堂堂太子殿下，也要注意身份。”
“二师兄，你真的准我去？”太子心口的郁结总算瓦解了，躺在榻上美美道：“我只不过想去把钱给他而已，你也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不光是个小人，还是一个像女子一样的小人……”说道最后，太子几乎已经如此如醉，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张少麒摇了摇头，男儿有情不轻露，太子这样，也太明显了吧。
第二日，太子殿下就乐呵呵的来到了怀尚书的府邸。
“太子抱恙前来参加启蒙恩师的寿辰，真可谓是一片赤诚，让人敬仰啊，怀大人如此学生，真是让人艳羡啊。”自从进了尚书府，凤天麟就被一群大臣围着，这个也夸那个也夸，搞的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抱恙前来，孝感动天了。
“太子殿下，你若是身体不适，不如去后花园的小别院休息一下，那里比较安静，无人打扰。”怀尚书见自己学生前来，脸上有光，可是看太子脸色，好像也确实是抱恙在身，便不由有些担心。
凤天麟松了一口气，这来回折腾还真有些累了，张少麒又去给怀瑾璃复诊，不如自己到处走走，没准还能遇上那个人呢？于是他便避开了人群，一个人往后花园走去。怀府的后花园虽然没有皇宫的御花园那么大，倒也难得景致秀丽，尤其是在这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的胜景之中，还传来一曲幽幽箫声，凤天麟就站在着幽兰小院的门口，怔怔的看着那一袭临风而立的背影。
他肯定又在伤心了吧，上次想让他在自己肩膀上哭一场，他都不愿意，凤天麟叹了口气，想到在祠堂的那一晚，他颤抖的贴在他胸前，两行眼泪哗哗的全蹭在自己的胸口，他的腰细得好像就要折断了一样，偏生还那么嘴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凤天麟想到他那副模样，便生出几分心疼来，就像今日，他站在小池边上，奏这一曲断断续续的凤求凰，听上去真是让人心酸啊！
凤天麟叹了一声，没来由皱了皱眉头，对着小菊花的背影发呆，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穿的美美的，笑嘻嘻的站在人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情舒畅才是，我猜他现在定然是一边吹着凤求凰，一边掉眼泪吧？
凤天麟清了清嗓子，拍了拍手，一脸严肃道：“百闻不如一见，菊华公子的箫艺还真是值得称道啊。”小路子前两天买的把妹秘要第三十六条，不管对方如何，一定要用最真挚的语言，来表达你对他最真诚的赞美，记住！一定要真挚！发自内心的赞美。
这一招果然有用，原本小菊花带着失落的脸上，居然浮现了淡淡的笑容，他略略侧首看着凤天麟道：“哦，既然这位公子觉得在下箫艺了得，那你倒是说说，在下刚才奏的那曲，叫什么名字呢？”
凤天麟顿时瞳孔收缩，笑容僵在了脸上，早知道今天会遇上吹箫的，当初就应该把音律也选修一下，不过把妹秘要第三十七条上有写：如果对方对你的赞美有丝毫怀疑，你必须以很淡定的姿态告诉他，放心！你就是最好的，让她对你的谎言深信不疑，于是太子殿下又清了清嗓子道：“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照本……本公子之见，菊华公子刚才那一曲，肯定是叫神曲咯？”开玩笑，拍马屁，我是从小被人拍马屁长大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能难倒我吗？
果然，小菊花笑的更灿烂了，就像是一朵盛开的小雏菊，四周的一切都因此黯然失色，凤天麟蓦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在冥冥之中，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可是他的笑容只如昙花一现便消失了，小菊花抱着手中的玉箫，又来到了小池边上。
明明是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可是他一身浅蓝丝衣站在那里，却让那盛开的红莲也为之失色，他侧首，苍白的指节按着玉箫上的气孔，整个人都流露出一股失落之意，凤天麟虽然听不懂他吹了什么曲子，可是他知道他肯定很难过很难过，他想上去劝慰他几句，他很想说，我会负责的！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他柔肠百结，演练了几百回的台词，可一见到眼前的人，便又觉得舌头要打结，他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冲上去，谁知道那人身子忽然一沉，往荷花池中坠了下去。
他一时着急，便冲上去抱住了他，圈住那柔软的腰肢，凤天麟觉得自己又飘飘欲仙了起来，可谁知道那家伙忽然间回过头来，原本就狭小的石板容不下两个成年人的身体，于是他们两个，就一起飘进了荷花池。
胸口被撞，他痛的皱眉，偏生怀里的人还不安分，胡乱的挥着双手，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按住了自己的脑袋便往水里送，凤天麟喝了两口水，胸口痛的便要炸开了，脑子也不清楚起来了。
凤天麟平生最背的事情，都发生在遇到小菊花之后，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站满了围观的人群了，他视线扫过众人，便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一番强有力的慰问军团，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向张少麒使了一个眼色，继续晕着。
“人都出去了，你该醒了吧？”张少麒拭擦着自己的银针，视线扫过还继续在床上装晕的凤天麟，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哎……他居然伤心的要投河自尽，还嘴硬的不肯承认，你说我应该怎么去安慰他呢？”凤天麟仰天长叹，“都说这时候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可我怎么就入不进去呢？”凤天麟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胸口，一脸无奈道：“二师兄，快借我五十两银票，我身上的银票掉水里，全弄湿了。”
“天麟，你醒醒吧，他只不过是个小倌而已，你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为了他大伤小伤不断。”张少麒说归说，还是真心疼爱这个一根筋的小师弟，从袖子中拿出银票递给他。
“二师兄，你没遇上自己喜欢的而已，有一种感觉，那叫情不自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总觉得是命中注定的，哎呀，和你讲不通的啦，你这个医痴，你去和你的药炉子成亲拉到吧。”凤天麟从床上起来，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从张少麒药箱的隔层里面，拿出了包公面具和黑风衣，将银子揣在怀中道：“你有没有被别人看一眼，就感觉全世界都消失了的感觉？”
张少麒摇头，视线扫到角落里面的一把油纸伞，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曾经也有过这种感觉。
“天麟，别胡闹了，我的药方是要太医院检查存档，送给皇后娘娘的药，也是有专人试药的。”张少麒一边低头写药方，一边甩开如壁虎一般贴上来的太子殿下。
“我不管我不管，他病得那么严重，我一定要出去看他一眼。”自从知道小菊花受伤之后，太子殿下在宫里便没有半天安分的。他捻起张少麒的衣袖，擦了擦眼角，装出一副可怜相，心里默默想道：二师兄，我就不信你不心软，他眨了眨眼，又低头揉着张少麒的衣袖。
“他这几天睡的时间长，醒的时间短，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你出去看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的。”张少麒皱了皱眉头，一直这么坐着，背后的伤口还隐隐做痛，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敢把小菊花将自己错认成太子的事情，告诉给两位当事人，一颗心也还七上八下，可是按照太子现在的情况，若是被他知道了真相，非把自己大卸八块不成。
“就看一眼，看一眼我就回来。”太子殿下转身跳到软榻上，抱着被子打滚。
“天麟，按照我这几天的观察，他除了身体有些弱之外，心情也有些压抑，几副补药下去，似乎都没什么效果。”张少麒私下琢磨过几次，按照当日那狐妖所言，那菊华公子还真的是上界的神仙，可是神仙是最重视自己的元神的，那可是上万年的修行，元神散了，就等于神仙会在三界中永远消失，换言之，若是小菊花现在不治身亡，那么以后他就会和其他的孤魂野鬼一样，投胎转世，永远脱离仙籍了。
若不是受了强大的刺激，对生活失去了意义，就算正常人也不会这么做，更何况是个神仙，所以——按照他长期积累起来的对心理疾病患者的了解，菊华公子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再加上当时他误以为自己便是与他有过一夜露水姻缘的那个金麒麟，所以抱着君子好趁人之美的善心，便决定牺牲自己，顺便还能救几条人命。
“我就说嘛，二师兄，肯定是因为你开的补药他吸收不了，我记得护国寺有一道元气汤，专门是给那种每天吃素，虚不受补的人调配的，你就快点让我母后在床上再躺一天，我好去护国寺祈福去。”太子一脸颓然的挺尸在软榻上，最近身体不适，皇上对他的看管也越加严格了，白天妄想能出宫，晚上好不容易到了月黑风高的时候，这位二师兄又对自己盯得死死的，生怕他又跑出去瞎胡闹，乱了好不容易调息好的真气。
张少麒被他烦的没辙了，又想到自己现在无端取代了太子的身份，心中总是有几分歉疚，也只好大笔一挥，在皇后娘娘的药方上多加了几味看似没有半点异样，但是结合起来却会让人全身乏力的草药。可是……这金麒麟的身份，到底应该怎么还给太子呢？
听说太子要来，可真是忙坏了护国寺的那帮和尚们，因为除了要准备香烛，冥饷，法事之外，太子殿下还点了一桌全素宴，并指明要大师傅做一份超级滋补元气汤。
方丈师傅并不是不认识太子，只不过在他的印象中，静若脱兔，动如疯猴的太子殿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礼佛之人啊，他还记得十年前，太子第一次来护国寺的时候，那简直是佛教史上一段最惨痛的历史，并且记录在护国寺藏经阁的卷轴上，将万世流芳。
当年，放生池的水一夜被放光了，千手观音的手无端全变成了六指琴魔，斋房差点变成了火房，方丈的眉毛都被烧得精光……当然，这一切在岁月中慢慢沉淀，很多新来的小和尚对于眼前这眉清目秀，俊朗非凡的小公子还是抱有美好的幻想，试想还俗之后，能与这样的人双宿双飞，就算对不起佛祖，那也至少对得起月老了。
经过十多年的养成，方丈的眉毛终于又恢复了历史的雄风，他皮笑肉不笑的恭迎着太子的到来，领着太子进殿做法事，祈福，诵经说道。当然不会知道，有人正在他准备好的大餐的隔壁包厢中海吃。
满大殿的人都在诵经，这对于太子来说，无异于最有效的催眠曲，太子殿下在一连打了十多个哈欠之后，终于支持不住了，小路子很识相的偷偷告诉了方丈，并且一再保证，会牢牢看住太子，保证他除了在禅房休息，再也不会去其他地方，方丈大师在放心让他离开。
太子当然没有去禅房，而是一溜烟到了斋房的隔壁，在墙上的窗户上开了一道小口子，看着隔壁间的人正在低头默默吃东西，他的吃相并不好看，可能是因为胃口不好，没下咽一口，总是习惯性的皱一下眉头，才几日不见，下巴竟然又削尖了一圈，更显得他那双大眼睛，有一种楚楚动人之美。
小和尚将元气汤端了进来，太子殿下正要出门，张少麒便走了进来，合上了窗户，小声说道：“你看也看见了，总该满意了吧？他今天精神好一些了，吃的也比平常多。”
太子点了点头道：“快把你的药箱拿出来，把行头借我用用。”
张少麒一听，脸色顿时变了样，满脸黑线道：“我没带药箱来这里，出来吃斋菜，谁还带着药箱呢。”要是你现在穿成金麒麟的样子出去，那岂不是穿帮了？就算以小菊花的智商，他看不出来穿帮了，肯定也会认为我是精神分裂吧？
太子殿下瞬间有些暴跳，瞪眼道：“二师兄，你不是人在药箱在，人亡药箱无吗？怎么会没带药箱呢？”太子殿下急的直磨牙。
张少麒很无奈的摇了摇头，视线忽然间盯上了桌上一盘素烧鹅，他嘴角微微一笑，将素烧鹅夹起来，剥了基层，用米饭贴到了太子的脸上，点了点头道：“嗯，几可乱真，不错不错，你换一身行头，保证他认不出来。”
于是，太子殿下就悲剧的被毁容了，还是毁在了一块素烧鹅的手里。当然，小菊花根本不会想到，他吃的津津有味的素烧鹅还会有如此妙用。
护国寺的匆匆一瞥，虽然最后免不了又是一阵口角，但是在凤天麟背起小菊花，感觉到上身的人轻若无骨的体重时，他的心又一下子柔软了起来，偏生那家伙没有半句好话，居然还说让自己背着他运动运动，也不想想我是太子哎，凤天麟想到这里心中便又气又恨，却并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