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太子番外(4)

目录:小菊花历险记| 作者:冷倾衣| 类别:都市言情

    91、太子番外(4)

    凤天麟站在皇城的钟楼顶上,整个凤京城都尽收眼底,最远处的护国寺,中间的清秋河,皇城门口的中心大街,每一处都有着肖菊华的影子,他长的一副清姿媚骨,出身欢楼却从来不觉得自己低贱,偶尔卖卖小乖,落两行清泪,也都是顽皮之作,可本性却是一个侠义心肠的人,他自己也曾怀疑过自己对他的那种情有独钟,从来不谙男女之事的自己,在遇到了他之后,居然会变得跟一个疯子一样。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从钟楼的顶上一跃而下,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身上的衣物在风中猎猎作响,没有用轻功,下坠的速度显然有些快,小路子在钟楼下吓得脸色发白,拍着大腿狂喊着。

    “主子……你这是做什么哟……”

    凤天麟想,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只想知道,他坠落深崖的瞬间,会不会很疼。他闭上眼睛,等待着身体与地面的接触,这个高度应该能把自己摔个残废吧?不就是断了腿几个月不能下床么,他本来就是被关在金丝笼里面的麒麟,不管有没有一双好手好脚,还不是一样会被关在笼子里?这种自暴自弃的念头一旦生成了,凤天麟所幸连最后的防护都不做了,就这样笔直的做自由落体运动。

    忽然间腰间一紧,凤天麟张开眼睛,灿若星辰一般的眸子看着把自己拦腰抱住的人,一张小嘴翘得极高。

    在空中旋舞了一圈,两人平稳落地,金子夜看着凤天麟哭花的脸,原本的暴怒也爆发不出来来,只是虎着脸凶了他一句道:“胡闹,从顶上摔下了,会死人的。”

    “摔死了干净。”凤天麟推开他,锁着眉,头也不回的离去。

    “若真是死了干净,那你现在这么伤心难过又是为了谁?又是谁,让人家死了还不得清净?”金子夜站在他身后摇头,只不过半年未见,他那个吃摸耍赖的小师弟怎么就变了性子,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过去的十多年,他可从来都没有见过。若不是听说那小倌已经死了,他都忍不住想要去那长春楼看上一眼,没准是个可人儿,当得起这些人的念想。

    他终是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凤天麟的肩膀道:“太子殿下,你是皇上的长子,青凤朝的储君,未来的帝王,这样不知轻重,是不是太轻率了?”

    凤天麟站定了,他一向不是一个会被伤心难过长期笼罩的人,可这次他是真的伤心了,他没有办法面对二师兄的背叛,更没有办法接受菊华的死。人生有无数种的伤痛,但是哪一种能比兄弟的背叛更伤人,能比心上人的逝去更让人痛心疾首。

    他转过身,眼底含泪,倔强的拧着头,向是在质问一样对金子夜说道:“大师兄,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二师兄,是他害死了菊华。你说,你是不是也要跟二师兄一样,出卖我?打击我?让我伤心?”

    金子夜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淡淡的,他伸手抚摸着凤天麟的后脑,将他按在自己的胸口,只是心里感慨道:当然不会,就算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出卖你,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因为我为了你,早已经不忠不孝。

    废旧的祠堂,供奉着前朝皇室的长生牌,这个地方并没有因为涉及太子绑架案而被破坏,那些庄严肃穆的牌位依然安静的竖在那里,两旁的长明灯燃着幽幽火焰,见证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金子夜从香案上拿起三支香,点燃了跪在地上,神情带着几分黯然,嘴里小声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龙子夜前来供奉。”他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起身来到香案前。

    “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叙叙。”金子夜低着眉,把燃着的香插入香炉之内。

    “大师兄,我并无意跟踪你。”张少麒从门外进来,转身掩上了门,忽然间一枚铁蒺藜从背后飞过来,张少麒本能想躲,最后却还是放弃了躲避的念头,挺直了背,静待那铁蒺藜从他的脸侧擦过,嵌入眼前的门板中。铁蒺藜入木三分,若是打在他的后脑勺,必死无疑。

    “你为什么不躲?”金麒麟转身,负手问他。

    “那你为什么不瞄准一点?”张少麒笑,一脸淡然。

    “少麒,我们是好兄弟。”金子夜说的有些动容。

    “对,是好兄弟。”张少麒点了点头,回身看着他。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让这里保持原样。”他感激的看着张少麒一眼,忍不住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张少麒走上前,打开了药箱,里面放着两壶酒,一叠下酒的小菜,金子夜笑了笑,唏嘘道:“你的药箱果然是百宝箱,我想什么,它就能变出什么来了。”

    张少麒莞尔,俯身席地而坐,淡淡的月光照在小院里,夜风很清凉,他有一些感慨。

    “我无意中得知,师父曾经是前朝的御前侍卫统领,破宫的时候他逃了出来,救出了当时才十多岁的太子,但是后来,太子一心复国,师父无心阻拦,只能听之任之,后来太子起义失败,死于燕州,当时他膝下无子,但也有人传言,他的夫人有一个遗腹子。”

    “你想的没错,那太子就是我的生父,我生父一心复国,不惜生死异乡。”金子夜喝了一口酒,吸一口冷气。

    “那你呢?你想复国吗?复国大业,听起来真是豪壮无比。”张少麒看着他,坦诚相问。

    “复国,我连我原先的国都没见过,又谈何复国呢?用师父的话说,银龙朝气数已尽,就算苟延残喘,也只不过是折磨劳苦百姓,何必为了一己私欲,再生战端。”金子夜叹了一口气,放下自己身上的沉重枷锁,转头问张少麒道:“你又是为何?明知太子他喜欢那小倌,又什么要将那小倌让给九王爷?”

    “他喜欢,就要给他吗?当今皇上是最要面子的人,他自己年轻时候惹的风月,都要想办法撇的一干二净,又何况现在?如果让他知道太子和一个小倌在一起,只怕那小倌的命运,只会更可悲。”酒入愁肠愁更愁,冷冷清清,张少麒只觉得自己的眼眸湿了,就是在这个地方,菊华献出了自己神仙的元神,让他能全身而退,胸口被狐妖所伤的疤痕还没完全复原,那人却已经先去了。这世上万事皆有定数,原本只想为他找一个好归宿,却谁知道,竟然为他引来了杀身之祸。

    “少麒,说句实话,你也喜欢那小倌是不是?”金子夜端起酒壶,与张少麒手中的酒壶碰了碰。他了解他的师弟,温雅,恬淡,表面看见的,和他内心所想的,总是大相径庭,他从不喝酒,因为他是救死扶伤的医者,可是医者能救人,却永远不懂自救。

    “翩翩佳人,重情重义,才色双绝,遗世独立。这样的人,也许没有人会不喜欢吧。”张少麒看着远方幽幽叹息,他开始回想起菊华,他与他源于一场误会,却是一场让自己都舍不得去化解的误会。

    “可是现在他死了。”

    “人总是要死的,况且,他也未必是真的死了……”张少麒看着天上的明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他或许他又回天上做神仙了也说不定,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没有清楚告诉我的部下,我已经放弃了复国大业,是我还挣扎于忠孝与天下大义之间,若不是我游移不定,我也不会请求皇上让我出使西域,躲避这原本就该面对的一切。”金子夜一口灌入凉凉的酒液,烈酒烧的喉头极疼,他狠狠的咽了下去,“若不是我的部下抓错了人,就不会有这么一场悲剧发生。”

    夜很深,祠堂的小院里,肩并肩躺着两个男人,金子夜抱着酒坛子蜷曲着身体,愣愣的看着祠堂内供奉着的一排排灵位,那是他心上一道解不开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去。

    而张少麒,则是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他看过无数次的掌心,他医治过无数人,却从来医不好自己的这个习惯。

    “主子,张太医在殿外求见,你说……”

    “不见!”

    小路子擦着额际的细汗,这几天太子殿下的脾气暴躁,说错一句话都能让他去钻十次狗洞。可是这风雨大作的,张太医在殿外跪了三个时辰了,总不能看着他血染东宫吧,平常这么要好的两个师兄弟,就为了那么一个不男不女的小倌,小路子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半男不女这个词,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嘴巴,咬着牙道:“张太医送了一张纸条给奴才,说是主子您看了,自然会见他的。”

    凤天麟眉梢一挑,天际又闪过一道惊雷,雨像从天上倒下来一般,狠狠的砸在地上,也砸在张少麒的身上。他摊手,等着小路子给他那张浸湿了的纸条。

    上面是用鲜血写的八个字,被雨淋了之后,沾粘了一片,但依稀能看得清上面的内容:

    菊华未死,命在旦夕

    凤天麟整个人从软榻上蹦了起来,甩袖冲到雨中。

    “二师兄,菊华在哪里,我要见他。”他一把拽起张少麒,双眼放光。

    “可以,但是你先去求皇上,让他赐冰魄寒蝉,菊华中毒了,我研制的解药好像没有用。”张少麒有些艰难的站起来,皱了皱眉头,怔怔的看着凤天麟,求他,只要求他,菊华就有救了。张少麒,你保护不了他,你只会害他,害他失去元神,害他身陷险境,如今还害他命在旦夕。

    他在太子的东宫等着凤天麟的好消息,小路子送来了干净的衣服,他泡在浴桶中,忍不住又一次看了自己左手的掌心。

    “少麒,你生来断掌,一出生就克死了双亲。至亲之人,也注定会离你而去,你的生命线上有断横,必遭大劫,我虽然不是信奉神佛之人,也不愿意你再多造杀孽,你就跟着师母学医吧,以后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也能为你自己多积一份阴德。”

    “师父,徒儿谨记您的教诲,可是徒儿,徒儿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是你不想拔,还是不愿意拔?你明知这样会害了别人,还坚持自己的选择吗?”

    “我想试试,我想保护他。”

    “若是能力有限,保护也会变成祸害,少麒,你可想清楚了?”

    张少麒猛然醒过来,浴桶中的水已经冰凉,他急忙站了起来,穿上了衣袍,听见门外凤天麟欢呼喊道:“二师兄,冰魄寒蝉,我求来了,我求来了……”

    冰魄寒蝉,最终没有用上,张少麒与凤天麟赶回牛家村的时候,菊华已经退烧了,只是还未清醒,脸上的伤疤已经结痂,凤天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冷的指尖在他额上烙来烙去。

    “二师兄,如果不是菊华毒发,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我他还活着?”他拧眉瞪着张少麒,稚气的脸不再幼稚,张少麒抿嘴,背过身子。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菊华在床榻上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凤天麟转头看着菊华,淡淡说道:“二师兄,我要回宫了,你好好照顾菊华,我祝你们幸福。”

    我祝你们幸福……这句话看似简单,可从凤天麟口中说出来,还是花了莫大的勇气,他眨了眨眼,一滴泪落了下来。

    “天麟,你怎么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张少麒愣了下,小师弟从未如此失态过。

    “没事儿,我……我已经答应父王,以后乖乖的学习治国之道,等着射月的公主前来和亲。”他咧嘴笑了笑,又坐到菊华的床头,唠唠叨叨说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不过你也别得意,我的那位公主,据说貌美的很,所以……你不喜欢我,自然会有别人喜欢我,以后看见了我的太子妃,你可别羡慕哦。”

    张少麒愣在那里,他不忍再看下去,偷偷的退了出去。

    “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是睡着的呢,以前你住长春楼,窗户下就是湖,那蚊子简直可以把我灭了,每次等你睡着了我才敢进去,真的好可怜哦。”凤天麟絮絮叨叨,用手指点了点菊华的胸口,笑嘻嘻的说道:“你肯定很奇怪,为什么每次早上起来,身上都会有红红紫紫的吻痕吧,因为我每次都会点你的睡穴,你睡着的样子,真是可爱呢。”他说着说着,脸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凑到他耳边说道:“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做那事儿时候的表情。”他呵呵的笑着,眼泪却吧嗒吧嗒的掉下来,拽着菊华的手不肯放开。

    这样的闲话,让凤天麟说几天几夜只怕也说不完,只是他偷偷溜出宫,总要有回去的一天,这次为了冰魄寒蝉,他连射月国的和亲都答应了,如今只盼着能把这寒蝉还给他那喜欢讲条件的父皇,看看是不是婚事儿也能让他反悔一次。

    他走出菊华的房间,张少麒正在祠堂外分发着解药,孤寂的背影,站在那里让凤天麟恨不起来。一个是他同生共死的师兄,一个是他刻骨铭心的恋人,两个人他都舍不得,但两个人他却都要割舍。

    “二师兄,我回宫了。”

    “这么快就走?他还没醒,你们不见一面吗?”

    “相见不如不见,反正他心里没我。”凤天麟认命的说道。

    张少麒哑然,半天才开口问道:“你真的要和射月国公主成婚?”

    “男人三妻四妾也很正常,我马上就十六了,连个妻妾也没有,这次正好趁此机会,扩充东宫,省的我父皇母后整日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凤天麟满不在乎的说道,把伤痛不露声色的掩藏起来,反而开口安慰张少麒道:“你好好对他,要是让我知道你又把他送人,我……我一定饶不了你的。”他说着,一拳打在了张少麒的肩头,脸上勾起浅浅的笑容,两兄弟之间的芥蒂,好像也随着这一笑,泯然而过。

    张少麒还了他一个笑容,却并没有回答,好多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已经骗过一个人了,不想再骗另外一个。

    太子走了,马背上扬长而去,牛家村的瘟疫终于告一段落,那些散落在温泉边的花粉,便是最好的罪证,水根交代了一切,朝廷派了钦差来彻查此案,张少麒坐在书案前,蘸了饱饱的墨水,不知如何落笔。

    他放下笔,走到菊华的床边,用手指蘸了点膏药,为他脸上的腐肉上药,他把过他的脉搏,毒素已经排出了体外,至于为什么还没醒,那都是因为他身体太过虚弱了,一时恢复不过来,所以只能深深的沉睡,来保持体力。

    “菊华,菊华……”他喃喃的喊他,用手指勾了勾他尖尖的下巴,低头轻轻的吻着他的唇,“你看过这封信之后,如果还是愿意跟着我,就在这里等我三个月,这次我答应你,三月之期,绝不反悔。”

    “若是……若是我死了,我也会拖人,把我的尸骨带给你……”他揉着他的额头,有些无奈,有些悲凉。

    窗外的月色隐隐,张少麒终是整理了情绪,一笔一划的写着自己交代的事情,这封信或许只是临别时的一些叮咛,也或许是他留给菊华的绝笔之言,他写的字字啼血,几次都险些将笔杆折断,他总是固执的不相信命运,却在命运的漩涡中一次又一次的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