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眼窝处如灼烧一般的疼痛，我动了动四肢，穴道已经解开，只有身上还有些无力，我咬唇翻身起来，鼻息间传来熟悉的中药味。
“你醒了？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先吃点东西，然后把药喝了吧。”菊陌的声音冷冷的，请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我的思维瞬间反应过来，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寻找着。
“他死了，我已经把他葬了，等你眼睛看的见的时候，我带你到他的坟前看看。”我的手腕被菊陌一把抓住，冰冷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潜藏的指责，手中接过他递上的碗，有些烫手。
“把粥喝了吧，我们离开这里，你的眼睛还要一段时间恢复。”我低下头，喝了一口粥，心里猛然涌起强烈的心痛感，虽然抱着纱布，但还是能感觉自己的眼泪顺着伤口一点一点的滑落，那种痛，如同在口中上磨刀一样。
“不准哭！”他厉声喝道，伸手扣住我的手腕，声音颤抖道，“你若是不好好保养，哭坏了眼睛，就辜负了张太医的一片苦心了。”
我忍住了哭，强忍着泪意将粥喝了下去，开口道：“把药也给我吧，我喝了药，带我去祭拜张太医。”
他没有说话，但是没过多久，便递给我一晚汤药，我大口大口喝了下去，连一滴都舍不得浪费，我知道这是张太医亲手为我配的药，这辈子再也没有办法喝到了，我情愿这是一碗毒药，将我那些伤痛的过去统统毒死。
菊陌走在前头，找了一根树枝一路牵着我，山路有些陡峭，他的腿原本就有旧疾，走起路来有些僵硬，这几天一直下雨，地上还很泥泞，我脚下一阵踉跄，身体失去平衡的向后倒下，他一个转身跃到我身后，让我靠在他的身上。
“哥，你幸福吗？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他伸手拉住我的手，和我并排走着，态度比先前缓和了不少，“小时候在戏班子，师傅喜欢你，师兄弟们也喜欢你，我明明很妒忌，可是怎么也恨不起来你，我还是那么的喜欢你，因为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很多事情你记不得，我也不说了，可是我只想问哥哥，心里面最爱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张太医？”
我的脚步一滞，咬牙深呼吸了一下，胸口有一种将要窒息的痛，我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路太滑，我跌倒在地，手脚并用的向前爬去，在爬出了五六步之后，一个突出于地面的土包拦住了我的去路。
粘连着泥土的手指缓缓上扬，我的情绪有些失控，撕扯着身上的衣物，将那木牌抱在怀中，一遍又一遍的擦着，木牌是湿答答的，我从上到下的抚摸着，上面没有写一个字，一个字都没有。
我咬破了手指，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着：张少麒之墓。
我的张太医，他已经永远沉睡在我身下的这个土坑里面了。我很想放声大哭，可是我已经没有了语言的能力，眼睛无力的转动了一下，这是张太医的眼睛，从此他讲陪着我，继续这残酷的人生吗？
“他走之前，还有什么话吗？”
“他说让你好好过，如果……如果太子没有来找你，你也不用去找太子了。”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我和菊陌在一处小县城住了下来，菊陌请来了住在隔壁街的大夫，一圈一圈解开我眼睛上的纱布。
“黄大夫，我哥的眼睛没有大碍吧？前几天他说能看见光了。”
“放心放心，能看见光了，那就证明已经复原了，不过好了以后还是要注意着些，眼睛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要是不好好保护，那可是祸害一生啊，你看老朽现在，眼睛都已经不中用了。”黄大夫说着，将最后一圈纱布解下道：“小哥，你睁开眼睛看看，能看见吗？”
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双眼对光明已经有了感知，我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皮，有些胆怯的缓缓睁开眼睛。先是一片白茫茫的模糊，渐渐的，一切开始聚焦，我看见菊陌站在门口，双眼怔怔的看着我，一眨都不眨。
我伸手想去揉眼睛，被一旁白发苍苍的老者给止住了，“小哥，不可揉眼睛，看不见就慢慢来，你的眼球还没长牢，会揉坏的。”
我点了点头，谢过了黄大夫，菊陌上前，拿起桌上的医药箱被在身上，神情冷冷道：“黄大夫，我送你回去。”我目送着菊陌走出了房子，才起身打量了一下我们现在住的地方，青砖白墙，家徒四壁，桌上放着简单的茶具，我推门出去，强烈的阳光刺入，我退后了几步退入房中，听见菊陌在大门口怒道：“跑出来干什么？眼睛还没好全呢，你记住，你的眼睛是张太医的，不是你自己的。”
我靠在门背后，抵着墙双手抱膝坐在地上。
“菊陌，你走吧。不要管我了，我已经拖累你很久了。”
“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他跪在我面前，双手按住我的肩膀道：“我只是一时情急……”
我咬了咬唇，继续说道：“张太医没有跟你说过，你哥已经死了吗？我不是你哥，从来都不是。”我抬起头愣愣看他，嘴角无意勾起，自嘲起自己的虚伪和无用。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喃喃道：“菊陌啊菊陌……你哥肯定知道，你从来都这么爱他，他肯定知道。”
他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转眼几日，都没有菊陌的消息，我的身体也已经痊愈了，有时候会在街上逛一两圈，最近这几天，街上的衙役多了不少，很多老百姓都窃窃私语，我正在棺材铺打算挑一块木头，为张太医做一个长生牌，忽然间街道上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伴随着探子大声的喊道：“不好啦~不好啦~陛下驾崩了，九王爷骑兵谋反，太子殿下要御驾亲征，先头部队已经要打过来了，大家快避难去吧。”
我的耳边轰隆一声，转身的时候，街上早已经全部是逃难的民众，棺材铺的老板将我推搡着出门道：“快逃命去吧，每次打仗都遭殃，我们淮安城易守难攻，只怕太子的军队就要到了。”
我急急忙忙中绕开了老板，走到他的殿堂中那了一块磨光的桦木，丢下一两银子便跑了出去，路上的行人很混乱，有的已经整理好的行囊开始逃难，有的才刚刚得知消息的，抱着孩子往家里面赶，收拾银票细软，加入逃亡大队。我抱着木头，一路在人群中找回家的路，才走到门口变看见菊陌收拾好了包裹站在门口，看见我走过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拖着我往外跑。
“你究竟有没有脑子，这几天这么多人都逃出去了，你还可以在这里住那么安心，你知道我在城外等了你几天几夜吗？”他劈头盖脸把我一顿训斥，我被骂的晕头转向的，被他拉着一起走出了巷子。
街上的行人已经愈来愈多，老老少少都涌了出来，我们向着北城门走去，听说九王爷的军队已经渡过了长江，正往这边过来，城门口排着望不到尽头的长队，菊陌暗着嗓子道：“怕有人是奸细，所以要一波一波的放出去，怕是到子时也不一定能全部走光。”
我叹了一口气，站在人群了一起排队，有些抱歉的看了一眼菊陌道：“对不起，让你和我一起排队。”他哼了一声，把包裹塞到我的手中，我正打算解开了，把那块桦木放进去，可是找了几遍，却找不到当初太子留给我的那个就荷包。
“有东西没带，我要回去找东西！”我把包裹扔到了菊陌的手中，逆着人流走了几步，又被他拉住了道：“什么东西啊，我们现在是在逃难，你懂不懂。”我一把甩开他的手道：“很重要的东西，你在这边等我，反正还没那么快轮到我们，我半个时辰内一定回来。”
我擦了擦背人挤出来的汗，在人流中逆行，终于走出了包围圈，城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还有一些年纪大的，正努力往城门那边赶，我找到了我先前住的那个胡同，里面已经跑得不剩一个人了。
我抓紧时间，从枕头底下拿起那染血的荷包，带在了身上，护在胸口。门口忽然传来的几个人的声音。
“你们进去看看，每家每户都搜搜，有什么没带走的细软，全部缴上来。”
垃圾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居然还有这样发国难财的，我哼了一声，赶紧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昨天想讲的笑话，是我群里面朋友传授给我的炮灰全灭攻略~~~她说她当年因为结尾要写死很多人，怕亲们接受不了，所以宣布停更十天，然后十天后她一口气发了5W字，把三男四女七个配角全部写死了…………………………………………你们要不要我也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