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淡淡地点了点头，又拉起她的手道：“好孩子，难为你跟着忙了一整天。老太太那儿也离不了你，快去吧，替咱们给老太太请安，今儿怕是不能过去了。”
孙颖笑嘻嘻的，“太太放心，老太太明白的。”
说着孙颖便先走了，经过林雪身边时还给她使了个“小心”的眼色，林雪会意点头，到底出了这样的事，肯定是有隐情的，但看孟夫人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而只是一味沉浸在“痛失长孙”的哀伤之中，也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说些冠冕唐华的场面话出来“安慰”孟夫人和尹氏。
良久孟夫人方叹道：“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老二屋里是这样，老大屋里又是这样，难道老天不肯保佑，偏不许我们周家听见第四代的哭声？”
尹氏也跟着落泪，“媳妇儿是个没福的，原指望绿萼妹子帮衬着，好歹给咱们周家延续一点香火，这一回倒好，没想到她竟这么命薄。”
林雪如坐针毡地坐着，说她没有一股冲上去扯下这俩虚伪女人的假面具是假的，她是真觉得恶心、恐怖、绝望，但也真心不敢表露。
不多时映画和月书从里头走了出来，两个人的眼圈也都是红红的。
“如何了？”
“回太太，身上还是烫得厉害，人也醒不过来。”
“可怜见的。”
孟夫人幽幽地摇了摇头又道：“万般皆是命，天色不早了，咱们也都散了吧。你们大爷不在，你们就多留点心，虽说是个丫头，咱们周家可也不能落下话柄叫人戳脊梁骨去。”
说完又深深地看了尹氏一眼，尹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便赔笑道：“媳妇儿省得，太太放心。”
林雪知道绿萼的情况很不好，有心想进去看看她，可现在要是提出来，只怕要惹孟夫人不高兴，只得跟随孟夫人一道出门，一行将她送回了屋，孟夫人却在房门口停了下来，并挥手屏退了跟随的奴婢。
“听说淮儿最近跟你很好，我这个做娘的心里很高兴。”
孟夫人的语气很淡定，林雪觉着自己在这个一群变态环绕的家里也要变得不正常了，比方说现在，她就一点也没有一个年轻少妇可能会有的半点娇羞。
不过公事公办似的垂着头，“二爷待媳妇儿是不错的。”
孟夫人点头，“那就好，老爷和我都等着抱孙子呢，你们折腾了这几年，也该省省心，叫咱们这些做上人的享享天伦之乐了吧？”
“太太的意思媳妇儿明白。”
林雪乖乖地点头，做出一副恭送太后起驾的样子，直到眼看着孟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门框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下来。
回到家里却见周淮正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床上解九连环玩儿。
“太太不是叫你开解开解大哥哥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从回到家到现在一口水也没喝上，林雪一边问他，一边自己动手倒了杯热水一气喝下。
周淮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都说你是个精明人，难道连真话假话都不会分？太太不过白说说罢了。再者大哥哥如今……只怕谁也不想见，莫说是我，就是大嫂子过去，可能也要吃闭门羹的，要不他怎么不肯在自己家里待着，非要搬去书房呢？”
“那个家，是我也待不下去。”
林雪小声嘀咕着，还是被周淮听了去，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倒是说说为何？”
林雪垂下头看着手里的杯子，这不明摆着么，尹氏借孟夫人的手除去绿萼不成，就借金氏的名义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又将众人都带了去，只留下一个跟她有着莫名的共同目标的当家人孟夫人在家里，此事出了事，还能有什么办法解救。
她大胆设想一下，就算绿萼被人救起的时候肚里的孩子还有救，她们也有法子叫她变得没得救。
再说绿萼曾经清醒过来，也断断续续叙述了事情的经过，那个不知名的小丫鬟分明就是疑点，明明有人故意引她出去，可惜她如今昏昏沉沉，尹氏只说那些都是高烧之下的胡话也难再问她什么。
不过这些话，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周淮说，以他的刁滑，应该心里也有点分数了吧。
遂敷衍地瞥了他一眼，“不过随口说说，心爱的小妾危在旦夕，盼着的孩子也没了，不想回去触景伤情也是人之常情。”
周淮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却一把拉过林雪坐到自己身边。
“你听我一句话，大哥哥的性子可不像他的身子那么弱，今儿或许你可怜他，将来若有什么变故，他未必会可怜你。”
林雪的背脊僵了一下，却也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我并不是可怜他，你们男人追逐权力名位，有几个顾虑过身边的人？大哥哥不是一般人，若落得好处是他的造化，若倒了霉，只怕也是他活该。我可怜的是绿萼，她不过一切都顺从主子，何以就是死罪了？还有那孩子，爷，若他能出生，将来也会叫你一声叔父的。”
周淮错愕地看着她，半晌方默默叹了口气，“夜了，睡吧。”
林雪也不再多言，收拾了一下便在他身边躺下，周淮伸出手臂自身后搂住了她，她也不曾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也和这座宅子里的其他女人一样，很想要一个孩子。
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一个和这里的心狠手辣的偏执狂们都不一样的正常的孩子。
半夜里听见外头乱糟糟的响动，有人轻轻叩门，周淮皱了皱眉继续翻身睡去，林雪披了件衣裳起来，却见兰珠匆匆进来，脸上气色不成气色的样子。
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听她附耳过来。
“绿萼死了，太太连夜命人叫她老子娘抬回去呢。”
“既然已经收了房，难道身后事不归周家管？”
古代人不是常说生是X家的人，死是X家的鬼吗？现在怎么又两手一摊不管了？
兰珠扁了扁嘴，“到底不曾正经抬了姨娘，如今不过是个姑娘，太太想必嫌留在家里处置的话名不正言不顺，怕惹人闲话。再者老太太年纪大了，也忌讳。”
“那大爷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听说哭得了不得，又犯了病躺下了，这会子大奶奶还在太太屋里呢，奶奶可要过去看看？”
林雪略一思忖，既然他们极力想将此事掩饰成不过一个意外死了个没紧要的丫头，那她要是也急吼吼地赶过去只怕不妥，又不是大奶奶死了，便摇了摇头。
“咱们不管，你也别再和人议论此事了，只管该干吗还干吗，大房的事儿，咱们不去掺和。”
兰珠应声去了，林雪揉着眼睛回到床上，却见周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哭丧着脸一头撞到他怀里，就算是个彪悍穿越女，一而再再而三地看着草菅人命神马的，她也有点要崩溃了。
周淮默默搂了她一会儿，“等这事情过去了，你要是心里实在难受，就给她家里赏点银子吧，听说现在的娘不是亲生的，只有个老爹，也躺了好几年了。”
林雪不解，“这些难道大哥不会做？”
周淮顿了顿，“若你对一个人有情，在她生死未卜的时候你会丢下她自己躲清静去么？到底可怜了绿萼丫头，虽说忠心是奴才的本分，不过这主子也忒的无情了些。”
两个人说着说着也看天快亮了才又睡下，而事后的的事也确实验证了周淮的话，出了孟夫人出面给了绿萼家里十两银子作为殓葬费，周源根本一个子儿都没出，一句话也没说。
很快一切又变得跟从前一样，好像这个叫做绿萼的丫鬟根本不曾出现过，府里的人渐渐谁也不再提了，孟夫人见尹氏屋里少了个人，便将自己屋里一个名唤喜儿的三等丫鬟给了她。
要说半夜这事儿不过是小儿科，那天亮之后何家来的消息简直可以说是惊天大新闻了。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次！”
周老爷吹胡子瞪眼地将桌子拍得山响，底下一个来通报消息的何家管事的瑟瑟缩缩地跪着，一五一十地阐述着事情的始末。
而里头孟夫人的屋里也是一片低气压，燕仪嘤嘤哭个没完，芳仪也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一双眼睛怔怔的，完全失了往日的机灵。
原来昨儿本来众人在何家玩得很尽兴，到了夜里，何家太太安排她们姐妹三个住在自家几个女孩儿屋里，也好相互做伴，谁知今儿一早，竟到处都找不到慧仪。
本以为她一个人无聊到院子里逛去了，谁知道满府的下人扯着嗓子喊了一个早晨，都没能找到她的踪迹，正愁怎么跟周家交代，那何家三爷却慌慌张张地给他老子娘磕头请罪来了。
原来昨儿晚上有几位朋友请他出去饮宴，因已经迟了，他走得很匆忙。
谁知在房门口遇到周家二姑娘，缠着他没完没了的说话，又问他去哪里，他总不能告诉她一个大姑娘自己要上秦楼楚馆喝酒去吧，便诓她随便逛逛，岂止她便缠着他要同去，他因实在迟了怕被罚酒，只得带着她一同上了车，打量到了地方她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意思，再叫车送她回来便是。
谁知这姑娘倒硬朗，一口咬定要同他一处去见识见识，两个人在醉香居门口拉扯了半天，这时几个朋友早已经等得不耐烦接了出来，遂将二人一同簇拥了进去。
听到这里林雪几乎要石化了。
也就是说慧仪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缠着个年轻男子单独出门就算了，还跟着他进了青楼？？？
果然见孟夫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何家来的媳妇子倒是个伶俐的快嘴，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都没见喘气，跟着又道：“谁知我们三爷被那几位公子多灌了几杯就醉了，醒来时发现天已大亮，自己也躺在了府中的睡房中，却不见了贵府的二姑娘。”
见孟夫人要发话，她又连连磕头道：“咱们已经把整座京城都找遍了，可这事碍着姑娘家的清誉，又不好大张旗鼓地找，只能静悄悄的访查，只怕一天半天的也难有消息，我们太太气得这会子还躺着起不来呢，千叮咛万嘱咐奴婢一定要给太太磕头，回头我们老爷同她一起上门来向贵府请罪。”
一番话说得孟夫人脸色更加又红又白，旁人都还好说，唯有周姨娘哭得昏天黑地，当即匍匐在孟夫人脚下磕头不已。
“求太太救救二姑娘，那醉香楼是什么地方，好好的姑娘家进了那里可还怎么好？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求太太做主，要么咱们去找醉香楼的掌柜的……”
“放屁！”
周姨娘话音未落，已经被孟夫人一口啐在了脸上。
“是她自己不知尊重自甘堕落，如今连带咱们整个周家为此蒙羞，你还想勾着咱们到那种地方去寻她？你打量我们周家有多少脸面给你们这样糟蹋！”
骂完还不解恨，又抬起脚来一脚将周姨娘踹翻在地，方对那何家的媳妇儿道：“辛苦你跑一趟，如今现打脸呢，我也无话可说，还请贵府老爷太太多多担待吧。月书，带这位嫂子去领赏。”
那媳妇子笑嘻嘻地去了，这里孟夫人正生气呢，却见周老爷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你……你教导的好女儿！”
一句话说完便气喘吁吁再也说不出第二句来，伸出去的手指几乎要点在孟夫人的鼻子上，孟夫人自知理亏也不敢抬杠，却听见林雪开了口。
“回老爷，如今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只先把二姑娘寻回来为要。”
“寻？寻什么寻！就让她死在外头岂不好，白白给我丢人！”
周老爷恨恨地咬牙，林雪见这会子大伙儿都不冷静唯有坏事，只得硬着头皮道：“老爷息怒。老爷细想，如今二姑娘在外头，或许在那个什么楼，或许叫歹人诓了去，人家倒未必会杀她一个弱女子吧？保不齐叫她做什么呢！”
言下之意，她要是死在外头了倒算给你丢了一回人，要是叫人卖了逼良为A了，那可得天天给你丢人！
周老爷盛怒之下思虑欠妥，听了她的话也立刻回过身来，当即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你竟有这样的见识。那依你说如今当如何是好？”
林雪看着孟夫人，见她鼓励地点了点头，方咬牙道：“不能明察，唯有暗访。媳妇儿记得郑瑜大哥哥交友广阔，黑道白道都有他的朋友，老爷何不派他去打听打听，或许很快就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