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含萏的学校隔着两条街的小茶馆，刚刚放学的含萏与同学梁家鸿走进去，点上几盘小点心，讨论着学校的功课。
梁家鸿在数学和诗文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含萏时常在放学之后寻了地方跟他探讨功课。
筷子夹起淡黄色夹了豆沙的长卷，在黄豆面上滚两圈，外层立即粘满豆面，金黄色十分诱人，咬一口入口绵软，豆香、米香、桂花香在唇舌间萦绕不绝。这驴打滚是含萏最爱吃的小吃。
茶楼下一阵骚乱，整齐铿锵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二人好奇像窗下看去。只见一队荷枪实弹的军队从楼下经过，人数大约近万。
“好不威风，这么好的部队！”含萏由衷发出一声感叹。
“看这装备应该是东北军的人，听说为了对付罗桂仁部反叛，东北的步兵3个旅调进关内，都集结在平津、河北、山海关一带。”梁家鸿说。东北军可以说是如今各地方军中装备最优良的，中央军都不一定有能力与之媲美。
“岂止步兵，我大哥的空军分队都调回来了。”
正说着话，小二过来添茶，赔了笑提醒两人：“二位，勿谈国事~勿谈国事！”
含萏回到家时，正看到下人徐五手里捏着封信笺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老五？”含萏好奇地问。
“小……小……姐回……回来的正好，刚刚有……有个孩子，把这个扔……扔下就走了。”徐五是楚家在上海丝绸行的徐掌柜的堂侄，平日在楚家打些零活，老实勤快，只是从小的口痴难改。
徐五好歹费劲的把话说完，急的含萏一脑袋的汗，接过他递过来的信笺，只见牛皮纸制的封皮上书：楚云洹先生阁下亲启。没有署名，没贴邮票，含萏一头雾水。
“那孩子没说谁送的？”含萏又问。
“真……真……挺……挺奇……”
含萏也没工夫听他期期艾艾，转身向大哥云洹的房间走去。
云洹当着妹妹的面，毫不避忌的将信拆开，抽出信纸，不经意两张照片从里面散出来落在地上，含萏去拾，云洹抖开信纸。
信纸上的字着实把云洹吓了一跳。
预知令尊令堂诸事，明日黄昏于后海银锭桥见。
“哥，哥你看，”含萏晃动着手中的照片，仿佛发现了惊天的秘密，“你看这个人像不像你？”
云洹接过含萏手里的照片，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两张照片上的一男一女，正是他在父亲书房中看到的照片中的夫妻。
“大哥，什么意思，什么令尊令堂啊，爹娘怎么了？”含萏指着信纸上的字问。
“没事，有人存心跟大哥开玩笑呢。”
南京卢先生官邸
云涛正在卢先生办公室隔壁的侍从室等候进去“见驾”的沈司令。
“来，喝杯茶。”
云涛礼貌的欠身道谢接过茶来，却发现递茶给他的是李轲，他在昨天的酒会上见过。
还没等他张嘴说话，就听一门之隔的办公室传来拍案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卢先生浓重的宁波口音斥骂：“沈翰卿！你把军国大事当什么了，儿戏吗？罗桂仁在华北一带愈闹愈烈，临阵换将，只会造成军心的涣散！”卢先生又放缓了声音说，“再者说，崇老是党国元老，撤了陆志平，你去和崇老交代？他这几分薄面，你我怎么都是要给的。”
云涛吓得愣住，李轲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他们谈话就这样，十次有九次吵起来，你习惯了就好了。”
话音未落，又听隔壁传来沈子彦的声音：“子彦只问大哥一句，华北还归不归我管，京畿还归不归我管？如此行为不检的禽兽都能领兵，那捡个乞丐来是不是也可以当军长了？”
“沈翰卿，你放肆！”卢先生拍着桌案呵斥。
众人听着无奈，侍从室的关主任扶扶鼻梁上的眼镜，放下手中的红蓝铅笔点道：“全中国，怕也只有瀚卿敢这么跟老先生说话。”
沈子彦从屋里出来，斗败得公鸡一般，将帽子手套脱下来扔在一张办公桌上，松开领口系的一丝不苟的风纪扣，坐到沙发上。关主任默默的倒杯茶递过来。
“谢谢。”沈子彦接过来呷了口。
“汉卿兄，又挨骂了？”侍从室几个旧时的相熟纷纷来打趣沈子彦。
沈子彦倒也不在意，只是对着里屋忿忿的撇嘴道：“横竖都是他有理，死人都能说成活的！”
恰好秘书长钟让从屋里出来，沈子彦以为是给卢先生听到出来接着骂，吓出一身冷汗，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钟让无奈的摇头，传话说委员长要见云涛。
云涛一身整肃的军装站在卢先生面前，却见卢先生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问了他一些近况，接着又提到父亲：“云涛，这些年，令尊一向可好啊？”
“谢委员长关心，家父一切尚好。”云涛规矩的回答。
“云涛啊，在我面前，你不必那么紧张。说起来，令尊算是卢某的前辈。因此你在我这里，随意一些，把我当成兄长一般看待就是。”说着斜眼瞟了翘腿歪坐在沙发上闲散的沈子彦一眼，沈子彦显然还在为陆志平一事赌气，视而不见的将头侧向窗外。
“委员长说哪里话，云涛怎么敢……”
卢先生伸手打断云涛的话，笑问：“别这么拘束，有什么敢不敢。云涛，近日来在读什么书啊？”
云涛当下哑口无言。读书？年幼时家里有教馆，父亲会逼他读书，但那时的他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凭着聪明的脑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能糊弄过去。出国后进了航校，除了一些理论课本以外，他几乎再没读过什么书。之后毕业，到了沈阳，更是看到文字就打盹儿。
见到云涛语塞，沈子彦幸灾乐祸扑哧笑了出来，随即又在卢先生的瞪视下强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