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哲坐在书案后，手里捏着张照片发呆，灯光暗淡，橘黄色的光洒在书桌上，手里的照片更加显得陈旧。
云洹报门而入，见到那张照片，猜测就是那天他看到的那张，这样看来父亲心中应该有数。
“回来了？”楚哲随意问道，目光却始终没能离开照片。
云洹没有回答，只是站在父亲面前，安静的看着，仿佛想要洞穿父亲的心思，却如何也办不到。云洹失落的低下头，难道父亲不想跟他解释什么？
“抬头看着爹。”楚哲峻冷的声音吩咐。
云洹抬起头来，尽量坦然的看着楚哲，眼前的人做了他十几年的父亲，十几年来，他也一直恭顺的去做到父亲要求他的一切，但是今天，他累了！
“跪下！”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
云洹第一次对父亲的吩咐充耳不闻，非但如此，他的目光依旧平淡的与父亲对视，楚哲也眯着眼瞪视着他，凌厉的目光令他不敢接触，终于目光侧头游开，却依旧倔强的站着。
膝窝一阵酸痛，云洹扑跪在地上，咬牙挣扎着站起来。又被楚哲飞起一脚踢跪在地。左袖中的两张照片掉出来散落在地，云洹弯身去捡，随即一脚踢踹在身后。
“还敢动！？”出这一声呵斥，这份凌厉威严浑然天成，云洹竟是不敢违拗，照片被楚哲捡起来，看两眼扔在桌子上。
“说，错在哪？”楚哲逼问道。
“……”落叶尚想归根，寻根而已，他有什么错。
楚哲本来脾气不好，云洹不断地搓火，盛怒之下也没了多大耐性，抄起书桌上的藤条向云洹身上抽去。云洹却下意识的躲闪，楚哲三两把将他制服，反剪了双手摁到桌子上。
中午听到含萏的描述，心中不由一颤，担心云洹知道自己的身世会做出傻事，更担心是别有用心之人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若是多年父子成冤孽，真真是要上演一出《赵氏孤儿》了，而他就是屠岸贾，是云洹的杀父仇人，但这一切却不是他能控制的，养育了云洹近二十年，早就视为己出了，老天偏偏有了这样的安排，他的委屈有向谁去诉。
“你放开我！你凭什么打我！”
云洹挣扎着喊叫，楚哲倒是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方才恼怒儿子的放肆，用藤条指着他警告道：“你别给脸不要脸，楚云洹！”
“我不姓楚！”云洹像头小兽般嘶号挣扎，就是不肯就范。
“好，你不姓楚！？你……洹儿，洹儿！”楚哲刚要发作，却发现儿子开始呼吸不畅，身体开始抽搐，楚哲紧张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又连忙将手撒开，果然云洹抽搐着身子蜷缩在地。
楚哲快速的将门窗打开，保持空气流通。将地上瑟缩的儿子打横抱到书房内间的床榻上，又伸手紊而不乱的解开他领口的两颗盘盘扣。
含萏听见声音不对，跟进来看，恰好楚哲要出门。
“快，叫小丹去请大夫，你大哥的病恐怕又发了！”楚哲吩咐含萏，转身又回了书房，含萏也应了声跑出去叫人。
醒了，身边的一切由模糊变得清晰，云洹确定自己醒了。却头昏脑胀，浑身无力。
见云洹醒来，坐在床边的楚哲长舒口气。却又见云洹侧头过去，像是在赌气。楚哲也不说什么，起身开门离去。
“云洹，可算醒了。”玉帘端了盆水进来，放在桌子上，“你喘病又犯了，爹昨晚守了你一夜！”却见丈夫不为所动，玉帘轻推了他一下：“父子俩有什么深仇大恨，闹成这样，一夜也就过去了。”
没有深仇大恨？如果杀父之仇不算深仇大恨，那么什么才能让人不共戴天？一边是生父血亲惨死沙场，一边是父亲养育之恩大如天，云洹痛苦的闭了眼不语。
楚哲一个人待在书房，手里握着那三张泛黄的照片出神。
含萏端了一碗燕窝粥进来，一手提着裙子，脚步轻盈：“爹，有心事？”含萏把燕窝粥搁在桌案上，转身走到父亲身后极尽温柔的揉着父亲的太阳穴。
“怎么没去上学？翘课啦？”楚哲转身看着含萏。
“请假了，不算翘课。”含萏调皮的狡辩，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母亲和二哥云涛不在家，嫂子又太过孱弱，大哥和爹爹闹得鸡犬不宁，如果家里没个人劝着些，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想及此含萏那还有心情读书，一早叫住在临近的同学替她捎假去学校。一个女孩子念这么些书也不少了，想来父亲此时也没心情再管她。
“爹爹~”含萏知道父亲心中抑郁，但她情况不明，想劝不知道如何开口，“爹，您跟大哥到底怎么了？大哥哥的生父母同您有什么关系？”
楚哲经女儿这么一问，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近二十年了，这份难以释怀的感情一直压于心底，却在今天如泄了闸的洪水般涌出来，只道是久而久之就会淡忘，不想记忆被唤醒的那一刻，一切都恍如昨日。
望着窗外抖动的竹影，楚哲一声长叹：“含儿啊！原来人欠下的债，终会有人找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