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岚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如果她再小十岁，或者没有担当一些，可能就真的不管不顾地飞扑上去了。
可惜假设不成立，所以她只能“含蓄”地露出自戴尔出事后的第一个笑容，然后在苏莫尔没有情绪的眼眸中垂下肩膀。
“过。来。”拍了拍鱼尾，苏莫尔决定换一种说法。
于是李清岚真的就很没有骨气地过去了……
“其英灵必将于大海深处安息。”这是苏莫尔第一次主动抱她，如果是平常，李清岚多少会有一点害羞，但现在，她只觉得少年的肩膀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单薄。
“虽然我现在很沮丧，”李清岚低声说着，“但苏莫尔，我们是人类，不是人鱼……”话说到这里，她愣住了，因为连她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表述什么。
“当然不是人鱼。”苏莫尔移开视线，又恢复了注意力不知道落在哪里的发呆状态。
即使苏莫尔不说，李清岚也察觉到了小人鱼因为她的话而有的怔忡，一时也沉默了下来。
是啊，戴尔显然不是人鱼，苏莫尔的话让她忍不住反驳这一点。英灵……戴尔不是为了守护大海而死，他们的归宿也不该是大海……
人类，在海神的辖区内，手中从来没拿着赦免票，他们为了大海的丰富资源而来，在大海的风浪中死去，千百年来是这样，千百年后也是这样。
李清岚不得不承认，以人类的身份，去深沉地爱着大海，真的很难。
“饿了。”苏莫尔突然开口，吓了李清岚一跳。
“什么？……”
“饿了。”好脾气地重复一次，苏莫尔转身钻进水下，只留一条尾巴给她看。
苦笑着站起身，再次沦落为厨娘的李清岚消失在山谷里。
“李清岚，不要迷路。”水底下，苏莫尔模糊不清地吐出几个泡泡，“不要迷路。”
不管刚受过什么样的打击，人活着就得吃喝拉撒睡，即使是人鱼也是这样，精神食粮，终归不能当饭吃。李清岚手下一样一样有条不紊地摆着，之前难过的感觉反而好了很多，探险不是幼儿园里，小朋友们排排坐分果果，不遵守纪律反而能多得到半个苹果，一步走错，任何人付出的代价只有自己的生命。
而她李清岚，也不是圣母救世主，甚至将来有一天，一个意外，她就会是跟戴尔一样的下场，任自己沉浸在不知名的悲伤里，只会让那一天提前到来。
但她绝对，绝对不会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即使身为草芥人物，过的是蝼蚁人生，她也有抗争的权利！戴尔，不会白死。
“砰”地一声，李清岚的菜刀把手下按着的白胖芋头斩成两半。
作为甜点在船上供应的拔丝芋头，主料既容易保存又容易烹调，所以李清岚当仁不让地从大厨那里软磨硬泡着拿到了两个生的——芋头。
经过空间里的培育，即使是白水煮出来的芋头都有甜丝丝的味道，她还尝试过把熬煮过的芋头水晾干，试图获得颗粒状的果糖，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但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把芋头都切成易熟的三角块儿，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熟悉，李清岚现在的刀工已经完全可以跟大厨媲美，毕竟她的身体素质摆在那，眼疾手快，找到了韵律之后其实很爱这种掌握食材生杀大权的感觉……点火起灶，架上蒸锅开煮。
今天她是准备把芋头做成零食，想喂饱苏莫尔肯定是不够的，还得做芋头饭一锅，素炒三丝一份。
把蒸好的芋头从灶上拿下来，放在一边晾凉，李清岚揉了两下自己的耳垂，烫到的手指碰触软肉上一片清凉，原始工具做出来的食物，味道确实一顶一的好，但不方便的地方也是一顶一的多。
淘好的米直接倒进蒸过芋头的水里，再扔进一份芋头块，慢火蒸着，不到十分钟就飘散出甜腻的米香。
李清岚捏起一块晾凉的芋头块，吹着气扔进嘴里，对软绵香甜的口感表示满意，一直闷着的胸口也因为这些食物的美好舒服了不少。
不过，芋头块的用处可不是被吃，李清岚转身拿出“多用”钢管，在案板上将芋头块碾压成细细的粉质，收起来放到大碗里。只等蒸锅闲下来，再把粉质加水烧成浆状，冷却后就成了类似凉粉的芋头粉。
这道麻辣芋头粉，算是非常耗费时间的腌渍零食，最后到品尝者的嘴里，也只能吃个乐趣。但李清岚从切割，到碾压，再到熬粉时的搅拌，似乎都沉入了莫大心神去完成，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直到——直到锅里出现一块儿软软韧韧的成品。
“人的生命就像是做饭，最开始都是生的，不能吃的。”奶奶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身后，李清岚还是个七岁小孩，因为找不到爸妈而哭的发肿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盯在自己奶奶身上，突然“呸呸”着吐掉嘴里青涩的菜叶子。
“呵呵，”李奶奶回身看了一眼，又笑眯眯地收回视线，“是的，有一些，最开始还是苦涩的。”
“在生命成长的时候，我们会加入油盐酱醋，酸甜苦辣，有些味道好，有些让人吃到嘴里就想吐出去。”七岁的李清岚，把奶奶一贯自言自语的絮叨抛在身后，噔噔噔跑去舀了一瓢水漱口。
“有些苦，是泪水也洗不掉的……”李奶奶的声音低了下去，接着将清甜的生白菜块递给李清岚，“但是我们得接受，因为那是生命的给予。”
李清岚迟疑着接过跟菜叶子长的很像的东西，以前她被爸妈宠的油瓶倒了不知道扶，这些生生脆脆的叶子见都很少见到，别提往嘴里送了。
可惜，好久之前，爸爸妈妈一起出了远门，到现在还不回来，妈妈已经好久没抱着她告诉她，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爸爸也好久没跟她玩儿飞高高了。
抹掉眼睛里湿乎乎的东西，到底是小孩子，眼前的白菜就吸引了她不少注意力，试探着咬了一口，很快因为甜滋滋的味道笑成了朵花。
“好孩子……”李奶奶也又重新露出微笑，“每个人的生命，最后也就像一盘做好的菜，一味地加糖，味道也不会好，满是苦涩，只会让品尝的人皱起眉头，如何平衡适中，让味道美好，只能你自己去调整。”
“奶奶，清岚不会做菜。”李清岚兔子样的啃着手里对她来说分量不小的白菜块，迷茫的接了一句。
李奶奶听着回答呵呵地笑起来，一点没有老人的沉闷，招着手，“呵呵，来看奶奶是怎么做的，孩子大了要追求自己的美好，奶奶管不了，你个小丫头奶奶还是能管的。”
“……奶奶，”有什么，顺着她的脸落进锅里，“李清岚！生命从始至终，总会有结束，不要悲伤！做好你自己的菜！”
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李清岚擦干眼里的水，手忙脚乱地把芋头粉从锅里揭下来，万一沾久了锅边儿味道就不好了！
把芋头粉细细地切成片，拌上早就做好的胡椒油，装在碟子里，她蹲下身，从灶台边的罐子里拿出早也这么腌渍过的海带扣，两样零食装在小碟子里，红配绿倒挺好看的。
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李清岚想到喊饿的苏莫尔，不禁加快了手下的速度，干脆利落地炒个素三丝，土豆丝黄瓜丝青椒丝，夹一筷子吃在嘴里脆生生的。
一个小时，一顿饭，沉淀悲伤，这样就足够了，李清岚扬起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