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完成呢？”李清岚回到进水舱，正见许自白拿着棉签再鱼尾上磨蹭。
“嗯。”许自白点头，潦草地用棉球的一端在鱼尾上擦了几下，扔下手里的鱼换另一条。
李清岚刚一走近，没等坐下，就闻到明显的酒精味道：“刚去医务室就是拿酒精吧，我还想呢，你去那儿干吗。”
“这样可以提高存活率。”手上的鱼穿环的伤口有些大，许自白来回擦拭着柔嫩的鱼尾，不温柔但也不粗暴。
“这一小桶鱼最后能活下来多少啊？”李清岚感兴趣地问着，据她所知，洄游的鱼类们生存比例可都低得很。
“大多数，”许自白因为这个问题抬眼看了一下李清岚，“第一大洋的鲑鱼比其他地方的鱼迁徙成活率要高，这也是我想研究的。”
“为什么？”李清岚扬声，“难道第一大洋里的鲑鱼比较难吃？”
“呵呵，”许自白愉快地笑了起来，“按正常的道路，这些鱼应该先游到三角洲附近，那就是很长一段旅程了，可能需要三个月甚至更久。从三角洲的入海口，想产卵的鱼类还得通过人类生活区，进入淡水区域。”
“那么不正常的呢？”作为听众来说，再没有比李清岚更合格的了，她配合着提问。
“这就是我要研究的，”许自白摊开手掌，让最后一只处理完的鲑鱼落回水面。“有生物学家注意到，在几乎横跨了半个地球的地中海区域，每到洄游的时节，也会出现这种特别的第一大洋鲑鱼。”
李清岚瞪大了眼睛，却没有发问，许自白也很负责地继续讲下去。
“之前就有人特意研究过这个课题，被标记了的产卵期鲑鱼，半个月内就会出现在地中海，这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许自白说着，示意李清岚起身，直接将铁桶里的水和鱼都洒在了进水舱的地上，一时间满地银光跳跃。
“哎，”李清岚退了几步站到门口，扶着门框疑惑道：“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你可别跟我说这是未解之谜啊。”
“不会，”李清岚一句戏言，却让许自白认真地摇了摇头，“因为第一大洋和地中海之间连接着一条天然的海底石道，这是地理学和生物学共同的奇迹。”
“吓，”李清岚吃了一惊，“那整个大陆下面不都空着一条路？
“是，通道的面积也很大，有人预言过这通道会因为地震让其上的大陆分成两半。”许自白今天的表情和话在平常来看都是难得一见的多，这会儿说到这个话题脸上倒露出了淡淡的向往。
你那是什么表情……很期待么……李清岚翻了个白眼，“既然已经研究出来了，你还特意标记这些鱼做什么？没记错的话，我们短期内的行程不包括地中海吧。”
“这就像一块旅程碑……”许自白又笑了，这次笑容里多了些腼腆，“能标记这些鱼，然后在第一大洋放走，地中海就会有人收到，那里还有一座很大的博物馆，收藏着历年生物学家们的标记方式。”
“哦，这样。”李清岚了然。她又退了几步让出门口的地方，见许自白出来后在墙上的深绿色控制面板点了几下，进水舱的舱门就关上了。
“还能这么控制，不错。”李清岚感兴趣地凑了上去，可能是年轻人都对新鲜的电子产品有种奇怪的好感，这进水舱她也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二十次，也对墙上的这么一块儿有过好奇心，不过一按上去就提示权限不足。
“嗯，在科尔那记录的指纹。”许自白说着，转身要走，“走吧，设定好了。”
“指纹识别，还可定时的，不愧是科尔出品。”李清岚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只可惜没有权限，不能试按。她转身跟上了慢悠悠走着的许自白，无端地觉得身边的人跟她更多了些默契。
“有机会的话，我能邀请你跟我一起穿过这条通道吗？”许自白语气没变，用词遣句却比往常小心了不少。
“那可就真是搏命了，”李清岚不自禁地感慨，又紧接着问道：“通道足够潜水设备通过吗？”
“你这么说，是愿意考虑？”许自白咳了一声，拳头握成拳挡在嘴上。
“不行，”李清岚摇头，说不上有没有遗憾，“我奶奶会担心，我也不赞同你去。”
这回答似乎有些出乎许自白的意料，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根据之前的相处，我还以为你无所畏惧呢。”
“那是因为有把握。”李清岚浅笑，自信而美丽。
两人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彼此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下来。正走着，李清岚一抬眼就看到转角处鲜明的“叶式路标”，在这里转个弯就可以到达厨房了。
“可别说我打击你热情啊，”李清岚站定，语气里带着玩笑的埋怨，“估计现在的科技是没法保证人类在那种环境下的绝对安全了，去的机会很渺茫吧。”
“嗯？”许自白也跟着站稳了脚步，不明白李清岚怎么又提起已经过去的事，他很享受刚才的安静。
“算了，没什么，我要去厨房，你呢？”李清岚失笑，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把这人当成会耿耿于怀计较的人，索性揭过这个话题，地中海通道一次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蓦地心里一动，潜艇不行，潜水服配合她的控水能力行不行？
“……你去厨房做什么？”
李清岚一恍神，就错过了许自白的去向，只听到后面语气有变化的问句。“啊？没什么，我拿些厨房里用的东西。”就算对许自白多了些亲近的感觉，她也不准备事无巨细地汇报。
“既然我撞上了，都不请我吃顿饭的？”许自白用腼腆的笑容问出这句理所当然的话，眉头还微微皱着，因为李清岚没主动邀请而有些不满。
你这是有多么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啊……李清岚深沉地看着对方那张可能会让人见了就忘的脸。
最终，她也没能说出我不会做饭……与许自白约定了晚上在她房间吃，由她借厨房的炉灶做几个菜。
在厨房里搜刮了全套调料，李清岚现学现卖，对着厨房里有些诧异的厨师笑得一脸淡定而理所当然，“我喜欢搜集各地的特殊香料，其实每艘船上配备的调料还有调料盒都不一样。”
在可怜的大厨恍然大悟和敬佩的眼神中，李清岚满载而归。她抱着一堆精致的调料罐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转身就进了空间里的厨房。
她跟苏莫尔，现在可确确实实是冷战期呢。
犯了错的孩子，不好好教育的话可是会变本加厉的。李清岚用提前了的、诡异的好妈妈？心理，镇压了苏莫尔的第一次反抗。
有盐有味精，有酱油有料酒，还有糖醋和五香面儿……李清岚快乐地清点着战利品。她之前说的倒也不全是编出来忽悠厨子大叔，船的靠岸位置不一样，采买人的习惯也不一样，每艘船上的调料自然不会有制式规定了。
比如说吧，川椒，甘草，桂皮这些配料，南方菜经常要用到，家家户户都备着一些；北方的就远要粗犷得多，五香面，香油，王守义十三香……这就都是潜艇上没有的了。
李清岚现在也懒得再去捞海带，小湖里那浓重的绿色也早已消退的所剩无几。她直接用意念转来了七八个双手手掌大的扇贝。
可惜潜艇上也没有芥末，这倒是沿海地区常用的调味料，吃鱼的时候蘸上一些，口感一下子就会变的独特。
菜刀举了半天，李清岚才势大力沉地劈了下去，刀背与贝壳相撞声音却是沉闷。这办法足够暴力，也没给扇贝足够的时间吐沙，在空间里却是省事快捷的好办法。
李清岚没在空间里停留太久，做了个香淋爽麻又开胃的西红柿扇贝，配上软硬适中的大米饭，直接给苏莫尔传到了山谷里的石桌上。她醒的时候时间就不早了，何况之前还答应跟许自白一起吃晚饭，失信于人总归是不好。
苏莫尔闭着眼睛，无精打采地潜在水里，对桌上出现的饭菜完全提不起兴趣。
“这样有意思吗。”终于，他还是睁开了眼睛，有些委屈地对李清岚说道。
“知道错了吗？”李清岚动作一顿，关好自己房间的门。
“……”苏莫尔不自在地转过头，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水，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心虚。
“哼。”李清岚不怒反笑，心里有个地方到底是软了一下，“不知道错就继续反省，吃饱了才有力气想自己错在哪儿。”
“我错了。”苏莫尔突然干脆利落地认了错，因为一字一顿地缘故，更显得这三个字简直有些触目惊心。
李清岚也是一惊，有些心疼地放软了语气，不忍心再苛责骄傲的人鱼：“有些事情，我不希望你再做。你想我多陪陪你，我会尽量做到，但你总该允许我分一下轻重缓急。苏莫尔，这是该由我判断的不是吗？”
“我错了。”苏莫尔重复。
“好了好了”李清岚叫停，想板着脸却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今天的扇贝做的好吃吗？”
“好吃，”苏莫尔沉默了两秒，自在地评价着还没尝过的东西，“很鲜。”
李清岚挑眉，才知道自家的小人鱼也会不说实话，今天她做的扇贝番茄汤可不是以鲜见长，评价香浓还差不多。
“我错了。”不知道为什么，苏莫尔又说了一句。
“好了……”李清岚早心软的一塌糊涂，嘴硬地应道：“这次原谅你了，绝对没有下次。”
“嗯……”良久，久的李清岚以为对方已经开吃了，耳边才响起这么淡淡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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