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里的炭火烧得很旺，姜嬷嬷却觉得寒气一点一点地透过身体，进入她内心深处。腿很麻，但是她却依旧笔直地跪着。
“嬷嬷，你说如果我报官了，会不会牵扯出你的儿子？”宝钗脸上带着轻笑，仿佛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姜嬷嬷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向前挪了两步，干瘪的双手紧紧抓住宝钗的裙摆，“姑娘，所有的事情都是老奴的错，不干他的事，求你放过他吧。”
水蓝忙挡到宝钗身前，笑道：“嬷嬷，你是府里的老人了，有话好好说。”
“嬷嬷先起来吧。”姜嬷嬷无论如何都是薛太太的奶嬷嬷，有些体面还是要给的。
姜嬷嬷一怔，双腿打了个踉跄，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水蓝忙搀住她，扶她在一旁的脚踏上坐下。
宝钗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嬷嬷，你是太太身边的奶嬷嬷，我也不为难你，不过你儿子那份差事免了。”手指从毛毯上轻轻划过，意味深长地看了姜嬷嬷一眼，“至于四叔那边，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谢姑娘恩典，老奴不会再犯糊涂了，如果四老爷再有不轨，老奴会如实地回禀姑娘。”姜嬷嬷松了口气，差事固然体面，但哪里比得上人重要，这次姑娘能够将此事轻轻放下，是看在了太太的面子，可惜自己攒了大半辈子的体面，就这样子用完了。
“嗯，你先回去吧，太太这会估计没空见你。”宝钗端起茶杯，示意水蓝送客。薛太太心太软，又太过宠信姜嬷嬷，姜嬷嬷这会看着是服软了，谁知道她会不会转身就向薛太太哭诉？
姜嬷嬷站了起来，苦笑了一下，她伺候了太太这么多年，对太太的作息了如指掌，姑娘是不想让她见太太吧。也罢，自己现在也没脸见她。
“姑娘，姜嬷嬷那点破事跟太太说声不就可以摆平了吗？她干嘛犯傻呀？”春晓看着姜嬷嬷微微驼背的身影，不解地问道。
宝钗放松了下来，背靠着软榻的引枕上，翻了翻高几上的书，笑道：“如果她儿子打伤的是其他人，或许多给点钱就可以摆平了，但这摆明了是四叔设的一个局。只要四叔不松口，他就免不了牢狱之灾。”或许薛四更巴不得闹起来呢，到时候再他点一把火，薛太太就落了个包庇凶奴，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名声。
“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用钱可以摆平的。”
春晓点点头，脸上带着迷茫的神情，从她记事开始，大家都说薛家如何如何的厉害，即使打死了人也不是件大事，但没想到……
已经到了年末，事情渐渐多了起来，薛太太很少管事，宝钗带着祝姨娘忙个不停，一转眼又过了几天。
一大早，宝钗拿着贾王几家的礼单来跟薛太太讨主意。
薛太太往炕边让了让，拉着宝钗的手，对祝姨娘笑道：“我正要打发丫头去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宝钗顺着她意，往炕上坐了下来，祝姨娘也半坐在炕边的绣墩上。
“妈，什么事呀？瞧你高兴的。”宝钗抿着小嘴问道。
薛太太只是笑而不答，文末端了新鲜的果子上来，笑道：“太太这些天再三斟酌，已经给姑娘的铺子挑了一个大吉大利的开张时间了。”
“是啊，正是下个月的十九，这是往后两个月里最好的日子了，风水好，时间也好。”薛太太很久没有笑得如此开心了。
祝姨娘是知道内情的，忙看了一眼宝钗。
宝钗半依偎在薛太太的怀里，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待薛太太说完后，有点为难地看着薛太太，“妈，又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不过很多事情都没准备好呢，这可怎么办？”
薛太太一怔，抚摸着宝钗的头发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妈再给你挑个就得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呢？”并没有追问原因，只是全心全意地信任、支持宝钗。
宝钗眼眶微湿，整个人扑到了薛太太的怀里，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要让她重蹈红楼悲剧。
祝姨娘笑道：“太太，姑娘只有在你面前才会撒娇，其他时候都是一副大人模样。”
薛太太叹道：“为难她了。”
宝钗不依地拉着她的袖子，“妈，说的什么呢。”
薛太太拍了拍宝钗的胳膊，“礼单留下，你先去忙吧，妈不给你添乱了，吩咐厨房晚上做了你爱吃的羊肉锅子，早点过来吃饭。”转头对祝姨娘说道：“青荷你也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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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月厅里秦管家和福管事已经侯着了。
“姑娘，这些是我们这一年来的账本，请姑娘过目。”秦管家指着桌上的一堆册子说道。
“姑娘……”祝姨娘站在宝钗身后，微微皱了皱眉头，这账本少说也有十多本，姑娘又不熟悉情况，这什么时候才看得完？往年太太只是略略翻阅都花了一个月时间。
宝钗知道祝姨娘担心什么，并没有说破，只是示意水蓝把账本收起来，轻抿了口茶，收起了脸上轻松的笑容，“今天找你们过来的目的，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吧。”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福管事揣测着宝钗的心事，忙抢先说道：“姑娘，昨天四老爷家在夫子庙的当铺价格慢慢涨价了。”
宝钗放下了茶杯，“哦，那我们的生意如何了？”
福管事半垂着头，有点忐忑地说道：“由于‘薛家当铺’价格比较低，我们这几天生意又下滑了一大截了。”
祝姨娘吓了一跳，前些天已经少了六成生意，这会还下滑了一大截，这……
“从明天起，我们调整价格，四叔不是想玩吗，我们就陪他玩好了。”宝钗右手把玩着一串南珠珠链，风轻云淡地笑道。
福管事心里一跳，降价自家的铺子是不好过，四老爷的就更难熬了，很好奇四老爷做了什么事情把姑娘惹火了，前些日子姑娘还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但早领教过宝钗的手段，既不敢发问，也不敢再逗留，忙退了出去。
秦管家看了眼福管事行色匆匆的背影，“姑娘，打探清楚了，四老爷在姑娘铺子的边上开了一家玉铺，名字叫‘薛家玉铺’，下个月初开张，专门卖印章、纸镇等玉雕物件，我偷偷去了看了一下，玉石质地不错，但雕工略显粗糙。”
宝钗嘲讽一笑，这薛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姓薛似的，先是“薛家当铺”，现在又来了个“薛家玉铺”。
“管家，你说如果我不做玉石生意，改成卖臭豆腐的，他的生意还做得下去吗？”宝钗饶有兴趣地问道。
“姑娘……”秦管家不可思议地看着宝钗，紧拧着眉头，这做生意可不是过家家，最忌意气用事。
宝钗摆摆手轻笑，“说笑而已。我打算把旁边的铺子也买下来，打通了兼做绸缎生意，管家觉得如何？”
秦管家沉思了一会，谨慎地问道：“姑娘，玉石生意你打算改成玉饰生意吗？”
宝钗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姑娘具体有什么安排？”
“我们家已经有了两家绣庄，明儿你让这两家掌柜过来见我，你继续寻找玉石商。”
秦管家不解地看着宝钗，“姑娘，那四老爷那边就这样放过吗？”
宝钗笑道：“不急，来日方长。”
秦管家看着宝钗笑得像个玩弄老鼠的猫，不禁为薛四担起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