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张妍跟李亦再也没有联络过，而她中学生活剩下的时光也在难得的平淡无波中结束了。七个月后，张妍成功考上长风市第一中学，虽然在该校所有录取的考生中她的成绩偏中下，但这对陈媛溪而言已经是很大的惊喜。
张妍跟她说过她可以，而她没想过张妍真的可以。
放榜那天看着网上发布的录取名单，陈媛溪笑得合不拢嘴，便问张妍想要什么礼物作为庆祝。
“妈妈出资，你跟上次那个朋友一起去国外玩一圈如何？”
听到陈媛溪如此建议，张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有母亲被绑架的经历在前，自己生病提前结束旅程的经历在后，短时间内，张妍都不想再听到任何“旅游”相关的事了。而且对于顺利升上高中的奖励，她自有别的打算。
“玩的事情就罢了，妈，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嗯？”
这一年多来张妍已经很少会开口向自己要什么，这时候她忽然说有事商量，陈媛溪不禁聚精会神地等待着后续。
“以前班上那些同学多多少少都对自己家族的事业有些了解，我也想能早点掌握些情况可以帮你的忙……你能不能跟大伯打个招呼，让我到公司里面见习一下？”张妍看着陈媛溪的双眼，认真要求道。
“这……”女儿这么有上进心，按道理陈媛溪是该高兴才是，但她还是有些犹豫，“会不会太早了？你才十五岁，等到成年以后再慢慢了解张氏的事业也不迟啊！”
等到成年就太晚了。
心里苦笑一下，陈媛溪的反对早在自己预料之中，张妍并没有着急，而是不疾不徐地说：“我也没打算现在就跑去公司里面打工啊！只是跟大伯说一声，让我可以随时去逛一逛而已。”
其实想要进公司观察情况，跟汪魁林说也行，但是汪魁林想来也不会让自己学到太多东西，张妍不想给他妨碍自己的机会。
看到陈媛溪已经有软化的迹象，张妍蹭到她旁边坐下，轻轻摇晃她的手臂央求道：“妈，你就答应我嘛，我发誓不会影响人家工作啦！”
“唉，真拿你没办法……”爱怜地摸了摸张妍的头发，陈媛溪发现自己越来越敌不过女儿的意见，“周末小聚的时候我跟大伯说一声吧。”
“谢谢妈！”在陈媛溪脸上亲了一下，张妍保持着好心情出门。
在余老的帮助下，她从半年前开始在一位武术师父的道场里面学习防身术，目前虽然还在入门阶段，但是至少从蹿高的身高和越发匀称的身材可以看出，健身效果很明显。而这也是出于当初李亦不经意的提醒——保镖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
想到李亦这个人的时候，张妍踢腿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
发现自己心乱了，她没有继续练下去，而是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汗水，坐到道场旁边的椅子上稍事休息。
不管当初李亦是出于什么目的跟自己亲近，短短的时间里，她从对方身上学到的却不少。
除了李亦偶尔吐露的建议之外，他待人处事时不自觉流露出的丰富经验，也让张妍下意识地记住并努力吸收为自己的东西。
虽然李亦回英国以后没有再跟张妍联系，张妍也不曾主动找过对方，但她却托余老帮忙调查过李家现在的情况。
对外，李氏财团仍然是风光无限，而且势力范围正不断扩张中。但是内部……据说家族斗争十分激烈。李老太爷李翰今年已经过了76岁生日，虽然仍旧紧捏权柄不放，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必须为家族挑选下一代的掌舵人了。与普通人认为的不同，李翰似乎并不打算从自己的儿子中选择继承人，而是直接将目光放在了孙子一辈。根据余老打听到的情况，现阶段呼声最高的就是李亦跟李枫。后者是李亦的堂兄，也是他三叔的长子，张妍看过李枫的照片，大约因为是混血儿的缘故，李枫的长相与典型东方人长相的李亦不同，虽然发色仍是黑色，眼睛却是紫色的，轮廓偏向意大利人。
“李枫先生的长相让李老太爷很不满意。”说到这个人的时候，余老曾经如此介绍，“不过李亦先生也有其缺憾所在，他并非正房所出。”
张妍曾经以为自己家未来将要面对的境况已经很复杂，没想到李家还更甚一筹。据说李亦来到国内的那段时间，正是他跟李枫阶段性冲突最激烈的时候，突然放下战场跑来国内……是对自己太有自信，还是逃避斗争？张妍觉得后者不太可能，李亦并不是那种侵略感很明显的男人，但是只要跟他接触的人都可以感觉得到，他也不是那种会简单认输的货色。
如此，张妍只能猜测李亦忽然来到国内是为了找到支持他在家族斗争中取胜的筹码。这筹码跟自己有关吗？
一瞬间张妍又想到了所谓的张李婚约，随即又觉得自己的联想太夸张，不禁摇头笑了笑。
“你今天不专心。”
一道浑厚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张妍天马行空的思维。
她抬起头，看到师父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边。这位方师父个头不算太高，大约就在一米七左右，但是身材很结实，不管站在哪里，都像一座铁塔一般。张妍很喜欢他的教学方式，因为与严谨传统的外观印象不同，方师父并不是一个守旧的人，他教张妍的功夫没有一定的套路，很灵活，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重视实用”。
“前几天教你的那几手，让我看看成果。”没有等张妍回答，方师父已经拉开架势说。
深呼吸一口气，张妍目光凝沉，在方师父赞赏的注视下出手。
——*——*——
周六是张家在长风市的全体成员小聚的日子。
这个传统其实是在张妍的祖父张秉航还在世时就有的，老人家与张奉聿前后去世，张奉元又去了英国之后中断了一些时间，在张奉元回国以后某天张菀忽然提起关于以前小聚的回忆，勾起了陈媛溪怀旧的心思，于是传统才又得以继续。
在宅邸后院的草坪上摆上白色的雕花长桌，放上各式点心跟蔬果后，余老带着李姐等人退下。
张妍跟张菀在旁边的网球场上对打，张芊则坐得稍远一些充当观众。
品着骨瓷杯中的黄金阿萨姆红茶，张奉元正眯眼看着女儿敏捷身手的时候，忽然听到陈媛溪轻柔地说出张妍的请求。
“……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张奉元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素来只知道玩乐的张妍会忽然想要上进了？这是开玩笑吧！
“小妍说看到小菀都在帮你的忙做事了，她也想能早点自立，替我分担些事情。”陈媛溪笑道。
“这样啊……”确认陈媛溪是认真的之后，张奉元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改天我会安排。”
“拜托大哥你了。”陈媛溪感激地说完，静静地享受红茶的芬芳。
由陈媛溪的话中，张奉元觉得张妍提出要观察家族事务纯粹出于小孩子不服输要凑热闹的心理。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也觉得张妍的热情不会持续多久，所以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不过……想到以前女儿跟自己提到的事，趁着气氛好，张奉元便不露声色地打听一下。
“那位李少，近来跟小妍有联络吗？”
“咦？”
惊讶地看了张奉元一眼，陈媛溪掩唇笑道：“大哥你在想什么啊，该不会以为李少对我们家小妍有意思吧？”
“年轻人的事，谁说得清呢。”张奉元语带保留。
“那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好像他回英国以后就没什么消息了的样子。”起先的时候陈媛溪也曾因为李亦的表现而怀疑过，后来见张妍回家后神色如常，她又旁敲侧击了一番，这才确定两个年轻人之间没什么进展，渐渐就将此事放下了。
“那还真遗憾……”张奉元言不由衷地说着。
当天的小聚就在与以往一般和谐的氛围中结束，翌日张妍接到张奉元的电话，告之她公司那边他已经打好了招呼，她只需下周方便的时间跟他的秘书联系就可以。
张妍向张奉元道完谢，星期一一放学就直接去了张氏财团在长风市的总公司。
巍峨的商业大厦拔地而起，地上建筑95层，地下建筑5层，外墙盘旋向上的突出房间构成一尾龙的形状，全黑色玻璃的装饰如同龙鳞，在夕阳照射下散发着彷如黑曜石一般华贵的光彩。这栋大楼是张秉航六十岁那年决意修建的，耗时六年，又有别称“飞天之城”，是张氏财团引以为傲的总部。
张妍印象中，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这都是她第一次踏进这栋大厦。
宽敞明亮的大厅内来往着西装革履的白领精英们，一个个都是步履匆匆。发现想要上楼需要有专门的ID识别卡之后，张妍转向前台接待处。
红木打造的接待台绕正中央的圆柱一圈，后面坐着二十五名训练有素的接待员，看到张妍靠近的时候，其中一位站起来，朝她露出得体的微笑：“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张妍身上穿着一中的校服，高中生的身份不言而喻，从对方的目光中，她推测这位接待员大概以为自己是来找家长的。
“我跟张总有约，他让我到了之后联系段秘书，请你帮我通知他一声好吗？”
不在乎对方不经意流露的好奇神色，张妍从容说出自己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