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时珍信口开河论长寿 世宗目瞪口呆听入迷（9）
忽然，嘉靖皇帝又开口了，他问李时珍那方士所炼之丹能否长寿？那些历代医家对这丹石都有何高论？他今日就想让李时珍说来听听。
李时珍遇到了最棘手的问题，此时不知如何是好。
嘉靖皇帝似乎看出了李时珍有些胆怯，便晃了晃龙头，说这是和李时珍随便聊的，说好说坏都是可以的，都赦李时珍无罪。李时珍听皇帝这样说，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他清清嗓音，稍作调整，眼睛里显得平静多了。
李时珍说，万岁问这炼丹之事，草民虽不甚懂，但也略知一二。炼丹所用的丹砂原本是一种奇药，可治愈诸多病疾的，千百年来被医家视为神品。虽然一些医家说它有毒，但草民以为它是无毒的。但入火则热而生毒，可杀人矣。
嘉靖皇帝听到此处，皱起了眉头，脸色阴沉下来，半刻没有说话。李时珍看出嘉靖皇帝有些不悦，便戛然而止，不再说了。
但事情并不是李时珍所想象的那样，嘉靖皇帝此时心中都是些丹药之事，他让李时珍继续讲说那炼丹的奥秘。他就想听听李时珍对此有什么高论。
李时珍见躲不开脱不掉，便壮了壮胆子，接着话茬儿说道，丹砂性寒属阴，本是灵丹妙药，但一经火烧就生出汞，这汞虽也治病，实为大毒。若再经烧煅成丹，则飞腾灵变，进入人体之后，气息熏蒸，直钻骨髓和经脉，再灭绝阳气，直至腐蚀脑海也。
嘉靖皇帝站起身，用手一拍龙椅的扶手，眼睛瞪得像一对屋檐下的铜铃，仿佛一瞬间就会喤喤作响。这是李时珍事先预料到的，所以不觉是什么奇怪，只可笑这嘉靖皇帝非但龙体中那丹石之毒太深，他那颗心也中丹石之毒太深了。
沉默了片刻，嘉靖帝便问李时珍，既是如此，那历代道家和医家又为何把那丹石作为长寿之药呢？难道那些人都是凡夫俗子？都是愚人？
李时珍答，回万岁，如此来问，草民不知如何答对了。历代一些医家和方士虽以为这所炼之丹能益寿延年，但那却是愚人之见。依陈藏器先生所说，水银入耳，能把人脑吞尽，入肉则使人身百节痉挛而萎缩，倒阴绝阳，这些都是有道理的。在这里，草民对《本经》《抱朴子》《日华诸家本草》等医书中对丹石的论述不能认同，那些都是以讹传讹的，都是书中之糟粕，都是错的。万岁知否，唐代大文人韩愈曾记载，大学士李干偶遇方士柳泌，那方士说用水银炼丹可以长寿，李干误信此言，服丹后不久便开始下血，四年后病死。还有，刑部尚书李逊、刑部侍郎李剑、东川节度使卢坦、金吾将军李道古等都是死于水银所炼之丹！从魏晋六朝以来，贪生之人服食丹石致残者比比皆是，致亡者更是不计其数！皇上乃真龙天子，金身玉体，万不可步这些愚人之后尘啊！
李时珍说到此处，才知此话冒犯了嘉靖皇帝，有些严重了。但话已出口，如泼出之水，难以收回。他看了看眼前的皇上，皇帝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只差电闪雷鸣了。
嘉靖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但他与李时珍有言在先，又不好发作。沉默了许久，嘉靖帝才站起身来，朝李时珍一摆手，那赵公公便领旨来到李时珍面前，说李医生可回太医院了。
李时珍立即起身，谢过万岁，然后，他站起来，一转身，径直走出了乾清宫，离开了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