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瓦克的临时营地,被中国后勤工作人员称作铁打的营盘,因为勘探队来到这里,最多休息两天时间,就会开赴油区。一队又一队的人马来了又走,应了那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铁营”的说法很快也被外国人所接受了。不管是苏联人、日本人还是新马公司邀请来的挪威人和巴西人,都用铁营来称呼他们的总后勤基地。
不过,他们并不是因为那句中国谚语,而是因为来自中国的物资。
大量的井架、绞车、天车、钻机,成吨的钻杆、套管、钢丝绳、加重杆,成箱的钻头、水龙头、振动筛、齿轮、皮带……
堆积在铁营的物资越来越多,铁营的规模也越来越大,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废弃的伐木场就变成了一座堆砌着钢铁的小镇。中国人来来往往,占据了大部分的地方,并提供了越来越丰富的食品和生活物资。
这些原本是提供给莫斯科的小商品,有几个中国小老板,敏感的发现了商机,顺路供应到库瓦克,不仅满足了中国人的需求,还能够高价卖给外国人,赚的竟比去莫斯科还多,此后就专做此类生意了。
新马集团和伊藤商社当作没有看见似的,任由中国人向他们提供高价商品……与之相比,中俄之间的铁路显然更方便一些,运输来的产品种类也更多,而日新两国由于只能使用空运措施,成本只会更高。假如没有中国商人的来往。迫不得已,他们自己也要去俄罗斯境内采购了。
总的来说,库瓦克的临时营地的生活渐渐的舒服了。中国人用前所未见的速度做出了锅炉房,弄好了洗澡堂,还给日益增多的野营房通上了暖气。可供百多人同时吃饭的食堂也建了出来,旁边甚至有一个中国小老板开的饭店,里面单独经营炒菜。并供应酒水,很快成了营地内消遣的主要场所……
随着道路的改善,紧张的物资供应局面宣告结束。大部分人都轻松过来,李政夫却是个例外。
他只要看到苏城,心里就会有抽抽的感觉。
经过库瓦克营地的中国勘探队实在太多了。当第20支勘探队经过的时候,李政夫就放弃了技术碾压的念头。大华实业聘请的勘探队数量已经完全抵消了他们的技术优势,两家公司即使各出一半的钱,外包勘探队的成本也是董事会不愿承受的。
李政夫急的牙周炎都犯了,满嘴的溃疡痛不欲生,待他看到大量的钻井设备进驻,就更着急了,一面催促己方的勘探队,一面对伊藤信重抱怨:“一个月就用掉了700多万美元,竟然还落后于中国人的速度。我现在都不敢回国了。董事会要是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伊藤信重浑身包裹着毛皮,声音从围巾后面传过来,闷闷的道:“他们既然还没有把钻井队派出去,那就是不确定勘探位置。理论上,我们双方的进度是一样。你要是担心的话,也可以开始准备钻井物资了。”
李政夫撇撇嘴角,疼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我们只聘请5支钻井队,哪里需要像他们这样准备物资。不过,我也有点怀疑。他们有必要现在就准备钻井物资吗……”
“除非他们的钻井队数量很多。”伊藤信重很不情愿的道:“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有可能。不过……”
伊藤信重迅速调整好了心情,鼓劲道:“我们聘请的钻井队是世界级的,而且有寒冷地区的施工经验,速度一定比大华实业快。”
他指了一下桌面上有点成形的勘探图,又道:“就算是有点落后,也不至于落后太多。我们初勘也快完成了。”
“希望如此。”李政夫已经把希望寄托在了勘探分析和钻井等后续步骤了。
私下里,李政夫甚至有点期待好运气。
勘探确实是讲运气的。再密集的勘探工作,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普查”,而只是相对密集的选择勘探点。
百万分之一的重力、磁力普查,点距可以是三四公里,线距则有可能是六七十公里。五十万分之一的重磁力普查或者10万分之一的重磁力普查,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最终得到的勘探图谱,依然是一串点线汇合起来的几何图形。
但是,如果某一个重要的点没有测量到,例如在一个闭合圈内,有一个两公里宽的断点正好漏网,那就有可能得到完全相反的结论。
李政夫只希望自己的勘探队,能比大华实业的勘探队,得到更正确的结果。
同一时间,苏城也在观察桌面上的勘探图谱。
每两天,勘探队就会用无线电将最新消息送到指挥部来。若是有重大发现,往往还会派人送来原始数据。
库瓦克的勘探地图,也慢慢的变的丰富起来,但还没到能够确定钻井位置的程度。
来自大华实验室采油院的工程师,自两天前就陷入了激烈的辩论。
“北部三号的电法隆起应当优先打一口参数井,应该派遣一支勘探队,确定电法隆起的井位。这对整个油田的开发,最有利。”年忠学是出身本土的勘探专家,曾在石油总公司工作了10多年,参加了数次大型的石油勘探工作。他是在大华集团人力资源事业部的统一公关下,年前跳槽的。和年忠学差不多时间跳槽的还有十几人,苏城也顺势将三次采油所升格为大华实验室采油院,旗下分设钻井采油所和三次采油所。三次采油所仍然是大华的优势项目,经年投入以来,具有世界级的实力。而钻井采油所刚刚成立,声名不彰,作为副所长的年忠学因此有着极强的表现**,态度相对强硬。
同为钻井采油所副所长的冉子安文文弱弱,轻轻一推金丝边眼镜框,道:“我觉得首先要考虑的是南部2号的重力高,你们看这圈重力高异常值构成的闭圈,周围地层的质量剩余非常大,而且有三个地质队得到了交叉结论。我将三个地质队的重力异常曲线叠合到了一张图上,大家请看,三种异常位置基本一致,都是南东北西向的,而且,三种重力异常的长轴,基本处于同一个轴线,即由近东西向,变为南东-北西向,从东向西,实线165毫伽,虚线165毫伽,然后是170和175毫伽……”
油田的勘探,并非是一支勘探队各管一块,而是在有分片的情况下,相互交错,进而给分析师提供相互印证的资料。
冉子安是大华实业从国外聘请回来的专家,和海洋石油研究所的顾海健是同学。比起本土的年忠学等人,他的纯学术能力更强,但实战经验不足。
尽管如此,冉子安所做的重力异常曲线的叠合图,还是非常具有说服力。苏城向杨明点点头,后者就在一块白板上,将代表着南部2号的吸铁向上推了一位。
白板上有一排写着钻井位置名称的吸铁,排成两列,意味着优先顺序。哪种理论被认为更具价值,哪种理论就会排在前列,更早的得到勘探验证和钻探。
不同于勘探队主要是成本和设备租赁成本,钻井队的成本是非常高的。1991年,国内每米探井的成本就要超过1600元,3000米就要480万元,要是6000米以上的深井,成本要翻倍再翻倍。至于国外的钻井队,要价往往是百万美元起,以尺计价。在这种情况下,少钻一个井位,至少能省下数百万元。
正常的勘探,是在一个或数个高点上钻浅井,进一步分析,再钻较深的参数井、基准井,再次分析以后,进一步确认分析,然后反复论证、修改、补充,继而开钻。
即使是开钻了,也不是立刻就能采到石油,还需要取心研究地质状况,再进行连续取心和研究,继而才有试油的机会。
繁复的步骤虽然浪费时间,却是相对省时省力尤其省钱的法子,很少有公司在一个油田同时开钻几口井的,因为探井是纯粹的投入,钻一口井和十口井,对最终的油田产量没有区别。投资者因此总是希望一次成功,至少是一次比一次成功,然后将有限的资金投入到生产井上。而不是赌博似的孤注一掷。
然而,大华实业参与的是竞速勘探。正常的法子是不能用了。苏城准备用2000万元,先钻四口井,然后再分析结果。
4口井和2000万听起来不少,但对一个油田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无论是电法隆起,还是重力高,在初步勘探的地图上都是一个范围,但钻井的时候,只能是点不能是面,落实到地图上,位置比针尖还小。
要确定准确井位,还需要勘探队进行细致的地震工作,才能知道高点。而高点往往有数个,或许会出油,或许不会……这种高投入和低产出的结果,总会让人觉得疯狂。
世界上最疯狂的赌博不是拉斯维加斯的扑克赛,也不是俄罗斯轮盘,而是石油开发。
每个石油公司每年沉没于勘探的成本,都足以在拉斯维加斯建立一个新的赌场了。这种庞大的支出,在为石油公司带来巨大的经济权力的同时,也制造了巨大的压力。
简陋线条组成的勘探图像是幼儿园学生的涂鸦作,但来自国内的12名专家,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之。
对本小力弱的中国石油公司来说,确定井位是再严肃不过的事了。放在80年代以前,这是需要石油部批准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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