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五分钟，杨明坐的吉普车，就“呲”的一声，停在了苏城和林永贵面前。
厚厚一叠合同，立刻放在了两人面前，杨明擦把汗，伪装的傻笑两声。
两个拳头厚的合同，交给一个律师团，怕也是要做好长一段时间的，明显是早就写好的，估计只是改了改，填了几个数字。
林永贵无语的看向苏城，准备的这么充分，阴谋性就太强了。
苏城却是不掩饰的笑道：“协议两天内有效，若是可以，咱们就签约，若是有修改的地方，咱们再商量。”
“两天时间，有点紧了……”林永贵迟疑的说。对这么厚的一份协议来说，两天时间能做什么，两个月还差不多。
苏城呵呵一笑，道：“两天要是不够，合同就当没见到好了。咱们再讨论，内部协调好了，才方便与哈萨克斯坦谈。”
他的话，表面上是给了林永贵充足的时间，但含义是清楚的，两天内，林永贵要是不签合同，那前面说的股份比例，也就不算数了，全得重新谈过。
换言之，两天时间等于是给林永贵看合同漏洞的，如果没有漏洞，又想要30%的石油管道的所有权，那就得按照苏城的要求签合同。那些小地方，也就没有商谈的必要了。
林永贵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得了好处，所有要求几乎都得到了满足，大华让步的如此多。自己再吹毛求疵确实说不过去，于是缓缓点头，道：“协议肯定要总公司同意的。我这里签字以后，总公司那边要用多久，就不好说了。”
苏城同意道：“你先签字，总公司方面没关系。”
他也没有把总公司的想法放在眼里，那总经理都是要退的人了，再挡着胜利油田和大华实业的路，不是惹人嫌吗？
杨明在边上笑笑。将文件装好放回到手提箱里，交给了林永贵。
后者紧紧握住箱子，心情瞬间轻松了下来。
得到比大华实业还高的股份比例。即使付出的代价不菲，林永贵也无怨无悔了，这可是正部级职位的进身之阶。
做出了决定，林永贵紧张的心情松弛了下来。他将手提箱贴着自己的脚面放置。一只手搭在上面。笑道：“本该请你吃饭的，只是时间紧迫，我得先回京城了。”
总共两天时间，再耽搁下去，怕是一天都剩不下。
苏城理解的道：“我送你买最快的机票。”
“那太好了。”93年的机票贵的离谱，但也不好买。如果不是上*海到北*京这条繁华线路的话，一个星期一班飞机都不奇怪。
见林永贵答应了下来，不用苏城说话。杨明立刻掏出手机，找了笔记本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他的手机比苏城的稍大一些，是较早的摩托罗拉8800，也就是港片中常见的大哥大。苏城平时放在车上的电话则是摩托罗拉8900，虽然还像是砖块，再怎么说也是翻盖的砖块，打起电话来气派更足。
这摩托罗拉8900就放在苏城身边，插在吉普车的车门上，一点安全保障都没有。
林永贵看了一眼，就笑道：“你们这一辆车上，就两个大哥大，大华的气派太足了，这就是和哈萨克斯坦谈生意，要是和国内的企业谈判，把这两个大哥大一放，事情就成了三成。”
苏城大笑。九三九四可以说是国内大哥大的启蒙年，售价三万多元，每分钟花费6毛的大哥大，谦虚又高调的显示着“我一年赚的比你一辈子多”的标语。
先富起来的老板们从同伴或媒体中，渐渐的意识到了这件奢侈品的威力，纷纷入手。于是，无论是饭店还是商场里，都能看到老板们手持巨型黑色塑料板砖的造型。用后世的眼光看，“嘭”的一声将电话砸在桌面上，或者声嘶力竭的喊电话，都是有点弱智的事儿，但现实是，这种形象，无论是泡妞还是谈判均有奇效，说是无往而不利都不过分。有如此生气的功能，谁又在乎旁人酸溜溜的口吻和眼神呢。
林永贵闲坐着，就顺着适才的话道：“前段时间，管理局也买了10个大哥大，加上选号费，统共用了40万。一正六副，再加工会主席，就用了8个，剩下两个分不匀，干脆给总公司送去了。你别说，这大哥大比车还稀罕，打10分钟的电话，能给摩托车加一箱油，邮电部的孙子，还真敢要。”
苏城笑的更厉害了。林永贵可是中国垄断国企的代表人物，听着他骂邮电部，感觉上真是有趣。
副驾驶座上，杨明结束了电话，道：“林总，飞机订好了，再过3个小时，直飞。”
“直飞就好，唉，上次坐了一个转机的，机场足足等了4个小时，腰酸背痛。”林永贵换了个口吻道谢。
国内航空公司刚刚起步，老旧的飞机不少，即使是国内航线，也经常有飞机航程不够的情况。加上机场的地勤水平一般，转飞耗费的时间也着实不少。
苏城回忆自己的飞行历史，心有余悸的道：“最怕的是夏天，上了飞机，不起飞不说，还不开空调，说了也没用。”
“航空局的孙子，一个个眼睛都再天顶上。”股份的事确定了，林永贵的心情格外好，骂人骂的相当畅快。
苏城以前可没见到林永贵这一面，好笑道：“要不外国的有钱人都买私人飞机，都是让孙子们给闹的。”
两人一起骂了会人，增涨了感情，坚定了信念。等林永贵乘坐的飞机起飞的时候，曾经上下级的隔阂已是云消雾散了。
第三日。林永贵果然按时签署了合约，并且召开了声势浩大的新闻发布会。
会上，林永贵详细的描述了中哈石油管道。中方的股权分配情况，并且浓墨重彩的提出了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的话题。
苏城坐在边上装样子，暗自点头：要不说高级领导都讲究理论素质，多得了三五斗的股份，这就能高屋建瓴的联系到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你细细一想，还贴合的很。
有了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的牌子。那中哈石油管道的报导主力，自然就是国有资产的企业了。
下面的媒体记者奋笔疾书，全是振奋的模样。不用说，也是受到了林永贵的鼓舞。
重大好消息，向来是中国头版头条竞争的热点，这不就来了。
苏城倒是无所谓。他又没有晋升的好事。90年代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也缺乏实际意义，充其量就是3个大哥大的分量，确实不如卖人情给林永贵。
因此，苏城放任林永贵将发布会变成他的独角戏，自己百无聊赖的当着背景，一本正经的在面前的笔记本上画五子棋的格子，同时分外的想念掌上游戏机的时代。
会议用了两个小时左右，结束以后。记者们仍不愿散去，还围着林永贵问来问去。
林永贵给了苏城一个抱歉的神色。抓着他的手使劲握了两下。
苏城给了他一个微笑，用嘴型说没事，林永贵才彻底放心下来，继续接受采访。眼前的采访，给了苏城最多能炫耀炫耀，给了林永贵，却顶得上一个大政绩，因此，林永贵自觉当仁不让，可又怕苏城有情绪。
没想到，苏城年纪虽小，遇事却是明白，林永贵这才舒心的按计划进行。
看着几十个记者将林永贵围住，重复问着新闻发布会说过的话题，苏城带着大华系的几个人，悄然离开。
到了停车场，正要上车，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这次中哈石油管道，大华得到的是什么好处？”
“20%的股份，大华实业已经满足了。”苏城随口说了一句，转身之后，却惊讶的揉揉眼睛。
“六子？六子来了！”苏城爽快的笑了。
楼前背着阳光站着的，可不是他的舍友六子嘛。
两人虽然经常通电话，但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这下见面，瞬间让苏城回忆起了学校时的生活。尽管短暂，却是自己两世为人的最佳融合点。
他毫无顾忌走去，给了六子一个拥抱，笑道：“你小子，还是和腊肉一样瘦干干的。”
“累的，想胖都胖不起来。”六子叹了口气，语调一转，笑道：“1月份的同学会，你就没来，还以为忘了我们老同学呢。怎么样，光听说你来京城，就没听你过来看看的。”
“前些天不是给你打电话来着，那时候正好在京城，你们办公室的人说你去外地了，才回来吧？”
“才回来。去了趟广*东，那边发展的太好了。”小六的面前挂着照相机，穿着有好多个口袋的马甲，肩上挎着军绿色的帆布包，手里还提了一个袋子，和房间里的记者打扮别无二致，再加上一顶遮阳帽，丢在人堆里真是让人认不出来。
他擦了把汗，接着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了你们中哈石油管道的新闻发布会，立刻把活抢到手里，今天一听，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苏城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么大的项目，有20%的股权绰绰有余了，树大招风。”
“这么说，是你主动让出来的？”
“也不能算是让出来的，不过，所有权的问题比较敏感，我的确没有要争的意思。”
“你还挺有觉悟的。”六子倒觉得正常，93年的时节，私营企业的地位都没有完全确定呢，争一条石油管线的所有权有什么意思？此时的社会上，高喊“公私合营”的人都不在少数。
苏城嘿嘿的笑了两声。
六子也嘿嘿的笑了两声，却压低了声音道：“中青会，中央电视台和我们中国青年报，搞了一个中国十大杰出青年，你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