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日剧中经常能看到的场面是,一辆军绿色的卡车走在中间,两旁是步行士兵,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煞气十足,拆迁队的军事素养和正规部队没办法比,冒黑烟的四轮车与军车也没办法比,但这些都不妨碍队伍招摇过市让人退避三舍,群众本都知道事态严重,却没想到会闹到如此阵仗。
吴中出现不能小打小闹,他们也不能去转一圈就回来吧?
都呆呆的望着,甚至还能看到砂石路面上留下的脚印,会感慨这种阵仗在银矿区是绝无仅有的,原本都幻想着刘飞阳能把吴中打跪下的人,也都开始暗暗担心,那个犊子千万别让人打死了啊。
胡同太窄,四轮车进不去,还像上次一样停在胡同口。
赵志高从兜里掏出烟,宁心静气的站在队伍最前方吸着,以前无论怎么跟刘飞阳红脸都是小打小闹,这次才算动真章,看了眼手腕上新买的手表,时针在十一点位置,分针也到十一点半,时间已经差不多,狠狠的吸了口,随后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回头道“你们先跟我进去,东西别拿,还没到那时候”
“明白…”后面的壮汉点点头,隐隐有些激动,像邱天成说的,打小孩没意思,就要啃嘴硬的骨头。
“走…”赵志高摆摆手,率先迈步奔着胡同里走去,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算长,却给了他太多记忆,想当初是冬天流着鼻涕走进来,遇到然姐的时候模样有些狼狈,被所有人误会成流串犯,受人白眼,再到跳墙到田淑芬家、再到离开,可以说这里是孕育他成长的胡同,也让他完成人生蜕变的胡同。
望向最前方孤零零的房子,眼神还有几分迷茫,落魄是从这里开始,辉煌也将在这里起步。
后面的汉子没有他这么多感慨,只是拿了钱就得办事,今天把这房子拆掉,以后就有大把的钞票流进自己口袋,二十几人涌进胡同,队伍拉的很长,黑压压一片让人不寒而栗,墙两边的邻居听到脚步声看戏一般的出来看热闹,可当看到是拆迁队的时候,又吓得灰溜溜走回去,家里有小孩的还都进屋把孩子眼睛捂住,生怕看到带血的场面,给孩子造成心里阴影。
队伍距离房子越来越近…
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刘飞阳,此时正坐在屋里炕上,面前是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盘辣椒土豆片,还有一碗白米饭,旁边躺着本,过得很悠闲,没有半点危险即将来临,自己应该多多准备的觉悟。
他没看过别的版本,对于人人都喜欢的诸葛亮他提不起来半点兴趣,觉得矫情了点,三顾茅庐的扭捏暂且不谈,挥泪斩马谡总有些惺惺作态的意味,当然,他不知道这只是罗贯中先生的润色,正史上马谡是被王平抓捕后病死狱中。
刚把一口饭放到嘴里,就听见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震的玻璃跟着嗡嗡作响,不过还像是没听见一样,该吃吃,该看看。
赵志高拽门走进来,见他的样子眉头顿时皱起,心里没指望着刘飞阳能如何害怕,也希望他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毕竟事情已经表明,闹到极端动手时必然,走进卧室,见刘飞阳还没抬起头,站在原地死死的盯了几秒钟,觉得自己表现的太为激动就落了下乘,伸手拽过一旁的板凳,坐到正对面。
“说实话,我做梦都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以前的我就想着,跟你屁股后面挺好,有吃有喝,你还能像我爹似的天天想着攒钱给我娶媳妇,不用操心,活的快活”
刘飞阳闻言这才抬起头,看到窗外有几名汉子正在盯着这里,赵志高身后也站着两位,都抱着肩膀一副愤愤不平的架势。
声音依旧很平淡的开口道“如果你愿意,现在也能跟在我身后,大富大贵不敢保你,但能让你走到哪都让人竖起大拇指,说咱是个爷们,粗茶淡饭没有山珍海味吃的痛快,可吃不腻人,也能活一辈子”
赵志高闻言缓缓摇头,叹气道“回不去了,是你说的,咱们七尺男儿就得出人头地,我现在有手机,有手表,出门有车,晚上有人安排吃饭,比谁活的都好,而且我选的路没错”
“我害过你么?”刘飞阳双眼突然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放在以前,他看到阳哥这幅神情就会知道,阳哥已经对所有事成竹在胸,现在也能知道,只不过不相信了而已,沉默半晌开口道“阳哥,签了吧,这里和村里不一样,咱们看不懂的人太多,看不明白的事也太多,村里三虎子就是霸王,放在县里狗屁都不是,咱们村的首富,放在县里在街边有套门市房的都比他有钱,吴老板你惹不起,念在你之前帮过我的情分上,你现在出去,我不碰你!”
“还要揍我?”刘飞阳突然笑出来,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坐直的看着他。
“如果你不当这个出头鸟,不会把所有矛盾都集中在你身上”赵志高没正面回答,却也给出答案。
“呵呵!”刘飞阳再次冰冷一笑。
赵志高终于抬起头迎上这目光,知道自己说再多好话也没用,无法改变刘飞阳要抗争到底的事实,这次没有退缩的与那双眼睛对视着,十几秒钟后,开口喊道“来啊,帮刘经理把东西都搬出去!”
“咔嚓”这些人刚想动,刘飞阳抓起餐桌上的饭碗,重重摔倒地上,并没管别人,仍旧盯着赵志高问道“二孩,当哥的再问你一句,能不能回来?”
这声音好似从位阅尽世间沧桑的老者口中说出,苍劲、绵长但难以掩饰其中的悲哀。
赵志高听到这话,有一瞬间确实心动了,眼中的刘飞阳也变成那个无所不能的阳哥,他想再回到那屁股后面狐假虎威,仿佛回到在村子里爬隔壁老王家后窗看戏被抓住,阳哥踹自己一脚之后问老王,我弟弟只有我自己能打,你揍一个我看看!每次老王都只能憋气的扭过头,他那风骚的媳妇还扭着屁股勾引模样。
可这种念头一闪而过,曾经的梦幻都归咎于太年轻,看不懂,当长大之后才发现,所谓的信仰太过苍白,还不如现实利益来的实在。
“回不去了”
“那好,我刘飞阳今天把话撂这,跟我在一起生活几年,我什么样你了解,家具家电都在这放着,谁要是敢动一下,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他声音宛若平地惊雷,震的人心里发慌。
“刷…”所有的汉子一时之间还真没敢乱动,都把眼睛盯在赵志高身上,等待他继续发话。
赵志高放在桌子下面的拳头紧紧攥住,低下头,眼睛死死的盯着桌面,虽说知道刘飞阳不可能有翻盘机会,但听他说出这话还有些动摇,以前的阳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假大空话从来不会在他嘴里讲出来。
厉声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只能是个酒吧酒经理,上不去,也赚不到钱么?就是因为太迂腐、太固执、也太霸道,认为谁都得围着你转,谁都得听你的!”
他顿了下,紧接着话锋一转道“但他妈人在强悍的实力面前是拗不过的,我不行,你也不行,曾经的阳哥也不行!给我搬!”
“呼啦啦”听到赵志高发话,这些人不在沉默,连带着外面那些人也都开始顺着门口挤进来,见到什么拿什么。
“刷”
刘飞阳瞬间站起来,脸色铁青,身上颤抖,看上去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放下!”他闷声喊道。
“外面的,白手套给我戴上!”赵志高针锋相对,仍旧坐在凳子上,他没看刘飞阳,眼睛盯着桌面,如果再继续讲道理,拖得时间太长在吴中眼里也会减分,人不狠站不稳,这是阳哥经常说的,最近一段时间他也总结出个道理,有些粗鄙,话糙理不糙:吃屎,看上去挺难,但吃起来千万别为难,吃的越慢越难,一口气吞下去反倒没事!
“嘭…”刘飞阳伸手拍着桌子,咬牙道“你们这是在逼我!”
“第三组,把镐把拎起来,谁阻拦搬,杀无赦!”二孩仍旧不抬头,但说的非常果断,声音飘出窗外,瞟向天空。
外面没进来的汉子闻言,果真跑回去扛着麻袋往回跑,八位汉子,每人手里拎着一根镐把,冰冷麻木的看着窗户里面,如果刘飞阳轻举妄动,第一时间破窗而入。
剩下的汉子见到队友已经把武器拿起来,也壮起胆子,搬东西的动作不再畏首畏尾,开始拿大件,卧室里的电视被抱起来,没有停留的走出门。
刘飞阳又盯向赵志高,周围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过客,与他无关紧要,只有这人他还有一点在乎。
艰难开口道“当哥的最后问你一遍,能不能回来,别跟吴中一起!”
赵志高抬起头,看到刘飞阳的脸色,不再是担心和畏惧,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和悲哀,想当年多牛逼个人物,十几岁就没了父母,一个人撑起家活下来,并且村里谁看到都说是好样的,眼神温和了一些,缓缓道“你太感性了…”
“嘭…”刘飞阳一屁股坐回炕上,这一瞬间,眼神呆滞一旦,腰好像弯下去一点,人也变得苍老一点。
周围的人都在搬,他刘飞阳怎么阻拦?
柳青青曾经不甘心的质问过上苍:为什么英雄要有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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