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元元年(公元228年)秋,就在中原曹魏、东吴与大汉再度陷入战乱之际,很少人关注到,在远离中原的河套平原上上,匈奴和鲜卑之间发生的一场罕有的恶战。
这场恶战开场规模虽然宏大,双方足足投入了六万大军,但按照游牧民族一贯的作风来说,规模浩大的战争每年都会有,但大多数是对峙,哪怕开战,也是见好就收,很少出现这种耗日持久,不但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的架势。
按照如今这样的趋势,等这一仗打完的时候,拓跋鲜卑和南匈奴的元气恐怕会大伤,毕竟草原虽然地域广博,但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却并不多,生存条件也限制了草原的人口数量,所以从古至今,游牧民族对于战争的态度就是打得过就劫掠一番,打不过就跑,很少有这种僵持不下还一直打的情况,但这一次,却偏偏出现了。
从战争的局势来看,鲜卑一直在压着匈奴人打,有优势却并不是那种压倒性的,这或许也是鲜卑人不愿意停战的原因,或许再努力一些,就能够彻底消灭匈奴,独占这肥沃的河套之地。
贪婪往往会伴随着毁灭。
已经被眼前的上风以及未来美好前景蒙蔽了心智的拓跋隅并不能看到太长远的东西,但作为旁观者,无论是大汉高层还是魏朝的高层却已经看出一些端倪了。
有人在背后控制着双方的损失,给拓跋隅一种只差一步就可以击灭对手的感觉,但却又通过某种手段限制着鲜卑人最后发力,让拓跋隅陷入一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这样的心态下,反而更容易走极端。
作为战争的双方,或许只是某人手中的棋子而已,或者说他们本该是一家,与另外一股势力对弈,但那股背后的势力却没有入局,反而让这两家成了对手,让他们相互对弈,而原本作为对手的人却跳出了棋盘,从局外控制两名棋手相互厮杀。
这一仗,恐怕打不下去了!
邺城,离开皇宫的钟繇拖着老迈的身躯往外走,回想着朝堂上之前,朝臣的目光还聚焦在南阳战场,为曹爽大败吴班,缴获了一批物资而兴奋,大言南阳若下,可与东吴平分荆襄,河洛成为孤城,该如何收复河洛之地。
想到这些,钟繇就是一阵难受,所有人都只注意到眼下南阳之战取得的小胜,不说能不能攻破南阳,河套之地如此浩大的战役,却无人关注。
无论这一仗最后胜出的是鲜卑还是匈奴,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败者固然消失,但胜者也不会获得河套,河套之地最终归属的,恐怕还是背后推动这一场战争的幕后棋手,没有第二个可能,因为在这一场仗打起来的时候,鲜卑和匈奴就注定只是棋盘上的棋子,无论最后谁输谁赢,棋子的宿命也只是重归棋盅。
胜利的果是是不可能归属于棋子的,只是可叹,这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能看破,河套一旦被对手掌握,那接下来整个云中、并州乃至幽州将都暴露在对手的兵锋之下,如今大魏主力尽数集结于南阳,若真的被对手拿下,并出兵并州乃至幽州的话,下一步,伪汉的兵锋便能直接威胁到邺城了,糟糕的事,大魏刚刚经历了一场败仗,国力动荡,朝中兵马又尽数调往南阳,急切间难以回援,真到了那一步,恐怕整个魏朝都会陷入动荡。
自己毕竟已经老迈,按照钟繇的想法,他是希望年轻一带中能有人看出这一点,毕竟自己如今已年近八旬,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再护卫大魏周全了,所以他更希望朝中的年轻才俊能有足够的大局观,为大魏撑起未来。
只可惜……
唉~
幽幽一叹,还是将此事告知长子,由长子明日朝堂上提及吧。
“太傅慢行!”正当钟繇准备上车回家之际,却见一人从后方匆匆赶来,视之乃是新任中护军蒋济。
“子通?”钟繇扭头,看向来人,微笑道。
“有一事想向太傅请教。”蒋济躬身道。
“子通但说无妨。”钟会微笑着点头道。
“如今朝中皆在为南阳之战摇旗呐喊,但关羽河套两族之争,却无人理会,下官以为,如今不该继续攻打南阳,河套若为伪汉所得,则我朝并州、幽州乃至冀州都将落入伪汉兵锋之下,当务之急,当尽快召回南阳兵马,休养生息,或是保住南匈奴,不使河套落入敌手!”蒋济肃容道。
“哦?”钟繇闻言,目光一亮,远来朝中尚有深谋远虑之人呐,当下点点头,对着蒋济道:“子通可随我回府,详谈此事。”
蒋济闻言点点头,请钟繇上了马车,自己则策马随行在侧,一路往太傅府邸而去。
……
千里之外,河套,为了更好的掌控最新动向,刘毅已经秘密将自己的治所迁入了河套。
乌云遮月,秋风萧瑟,并不是太过起眼的农庄中,十几名新调来的匈奴牧民悄然靠近一处房屋,房屋并不起眼,若说最大的特点,可能便只是大了。
一名牧民突然一脚踹在了房门上,亮出了手中的兵刃,但尴尬的是,房门并未如同想象中被踹开,反倒是踹门的牧民被震得向后倒去,同时在四周突然出现十几名弩手,对着这批牧民一通猛射,冰冷得箭簇撕裂了空气,带着尖啸没入那些措手不及的牧民身体,血腥的气息在四周弥漫。
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这批牧民便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邓艾从隐隐中出现,挥了挥手,自有人上前清理尸体,邓艾径直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道:“叔父,贼人已经尽除。”
半晌,机括转动的声音响起,糜竺胖胖的脑袋自门内探出,朝着邓艾招了招手之后,带着邓艾进入房中。
刘毅摸索着下巴看着眼前的沙盘,自两族开战之后,刘毅已经开始将大量汉民引入河套,充实这一座座农庄中汉人的比例,但就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刘毅至少遭受过十几次刺杀。
“那刘豹倒也有几分本事,看出了此战解决的关键。”糜竺来到刘毅身边,苦笑道:“若能刺杀伯渊,则河套得以太平,伯渊此刻该回廉县,继续待在此处,太危险了,只是这一月中,已有十三座农庄发起了暴动。”
“不能走啊。”刘毅摇了摇头:“混乱是必然的,只是现在我在想,那刘豹的人如此轻易便被送来,究竟是刘豹的意思,还是拓跋隅故意为之?”
“伯渊是说……”糜竺闻言,目光一闪,惊异的看向刘毅。
“终究是一族首领,或许开始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但如今该已冷静下来。”刘毅点了点头道:“只是如今的战场,已经由不得他不打,无论匈奴还是鲜卑,最大的问题就是权力不够集中,哪怕双方首领都已有了和解之意,但他们的部下却不愿意放弃这丰厚的利润。”
现在的战争,已经不是拓跋隅和刘豹说了算,什么时候停,要看什么时候刘毅不再收人口为止。
糜竺皱眉道:“眼下包括那刘虎乃至刘豹直属的几个部落,都与我们达成了交易,所以若想停战,关键不在他二人,而在伯渊?”
“嗯。”刘毅点点头,微笑道:“此处已然暴露,换个农庄住,不过这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终归是不好,现在还有余力来算计我,看来这场战争还不够激烈!”
“伯渊的意思是……提供更多的兵器?”糜竺看向刘毅道。
“这可不行,我可不想有一天看到我的敌人拿着我造的兵器来杀我。”刘毅摇了摇头道:“况且,我们提供的兵器已经够多了,再多,对他们也无大用,告诉那拓跋隅,我已向陛下上书,封他为鲜卑单于,只要拓跋鲜卑能胜,不只是河套,就算整个草原,都是他的封地,必要的时候,我大汉可以予以兵力支持,让他做第二个檀石槐。”
檀石槐,是一统整个草原的人物,建立了庞大的鲜卑敌国,所占据的领土,能从西域的天山山脉一直绵延到辽东,是一个天骄人物。
“拓跋隅此人性格狂暴易怒,但如今匈奴也开始向我们出售鲜卑奴隶,那拓跋隅之前要人被拒绝已经有所不满,恐怕未必会信。”邓艾躬身道。
“给他提供一些不愿意跟我们合作的匈奴部落的情报,我想,这份诚意应该够了,再多没有,爱信不信,此举也非为他拓跋隅。”刘毅笑道:“另外,糜威所部也可参战,但让糜威找机会脱身。”
“但如此一来,岂非更令人生疑?”糜竺看着刘毅,不解道。
“不会,这场仗打到此时,已经差不多了,我觉得……刘虎比刘豹更适合做匈奴人的首领,子仲兄觉得如何?”刘毅笑道:“有思想的棋子……不是太好控制!”
“明白。”糜竺笑着点点头,如今对匈奴的控制已经极深,已经有不少大部落愿意举族归附,这个时候的确已经到了摘取果实的时候了。
“让令明那边准备吧。”刘毅点头笑道。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