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内室中,热闹已经散去,江慧嘉吩咐了今日家里头人人都能照着月钱五倍得赏,松风白果等人也俱都在欢呼。
宋熠便携了江慧嘉的手回房,门一关,他却再也按捺不住,“砰”地一下就一掌击打在外间书桌上! 他到底是压制了脾气,这一掌留了力气,拍出的声响并不很大,外头又热闹,竟无人知晓他在屋内发火。
一掌击出后,毕竟没发泄过瘾,宋熠抽出一张纸,提了笔就在上头涂写下来。
笔是干涩的,他又没蘸墨,略有些干硬的笔尖刮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只留下些凌乱的墨迹。
大开大阖,枯涩留白。
宋熠猛地将笔投掷在桌上,手掌紧紧按压住宣纸边缘,直将那纸张一角都揉得起皱了。 江慧嘉心下扑通扑通地跳着,担忧地看着他。
半晌,宋熠才猛地转身,一拂袖,大袖扫到桌沿上,他直了直腰,看向江慧嘉。
三月底,四月初,正是一年春风最和煦的时候。窗外头是恰到好处的明媚阳光,天光照射进室内,都照得宋熠脸上光影明亮,他的五官又生得清晰俊美,真是显得好看极了。
他却微微抿着唇,修长的两道剑眉下,凤眸中墨沉沉两团,仿佛压抑了风暴,在星河中酝酿。
俊美的容颜与他此刻濒临爆发边缘的怒气相对比,才尤其显得他此时气势,动人心魄。 江慧嘉自来到大靖,与宋熠成婚起,真还是首次见到他如此暴怒的模样。
说起来他这样子其实是有些可怕的,然而不知怎地,江慧嘉却偏从他那紧抿的嘴唇,深黯的眉眼中看出了他的委屈。
是的,委屈。
这真是一个不论怎样往宋熠身上形容,都会显得出戏的词。
怎么可以这样形容宋熠呢? 江慧嘉上前了一步,又一次向他伸出手。
他仍旧看着她。
江慧嘉生着一双杏眼,眼瞳是微带着温润的墨棕色。
素日里,她的神色总是太清明,偶尔又带着狡黠,轻嗔薄怒,一颦一笑,无不令宋熠着迷。
但她的目光却很少有这样温软到柔软,甚至是柔软得仿佛能沁出湿气的时候。 平心而论,她并不是柔弱的。尽管宋熠对她无限爱怜,那也不过是有情人的偏爱,他其实从来都心知她内心的强大。
然而此时此刻,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宋熠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满涨的酸软,他终于也伸出手。
忽然便是一阵大力,他将她的手紧握住,猛地收臂一揽,就将她拉得更往前一步,然后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紧紧地抱住她,双臂收紧,那样用力,仿佛是随时都要在下一刻将她生生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温热的脸颊紧密地挨蹭在一起,他微微垂首,终于在她耳边出声。
“娘子……对不起!”
声音低哑,带着颤抖的吐息。
江慧嘉心下重重一跳。
她回应他的,是勉力挣出双臂,然后紧紧回抱住他。
虽然宋熠的“对不起”来得没头没脑,然而江慧嘉又岂能不知宋熠此言含义?
宋熠说的“对不起”并不是因为他没有中会元,而是因为他没有中会元,却让郑锦逸中了会元!
郑锦逸是什么人?
郑锦逸是江慧嘉的生死仇敌!而既然是江慧嘉的生死仇敌,那自然也是宋熠的生死仇敌!
魁首未得,却失于仇人之手,宋熠如何不恨?
他如此生气,愤怒,更多的却是因为他在自责。
江慧嘉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被包了一团热水,这团热水在不明的边界中滚烫流淌,颤颤巍巍,似随时都要能溢出来了。
她终于脱口道:“你再自责,才是真的……对不起我!”
宋熠身躯微微一颤,手臂收得更紧了。
江慧嘉艰难地侧首,嘴唇印在宋熠脸颊上,宋熠身体又是一抖。
江慧嘉却“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宋熠:“……”
“我们两个,这样苦大仇深,气得要死,那不是更让郑锦逸那小贼得意了么?”江慧嘉压着心中滚烫的一团,笑着故作轻松地道,“喂!宋鹤轩,这么吃亏的事情你真的一定要做吗?”
我家娘子画风不对怎么办?
求解答!
宋熠微微放松开紧拥住江慧嘉的手,侧头寻到她柔嫩的嘴唇,忽然张口,狠狠亲吻了下去。
骤雨疾风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动作,更似熔岩爆发,火山喷射。
他一把将她离地抱起,江慧嘉压抑低呼。
没几步就被他大步抱进里间,既轻柔又凶狠地压在了床上。
江慧嘉:“……”
说好的今天要做知心姐姐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心口颤抖,有意挣扎,又被他狂热的动作弄得浑身乏力。
宋熠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日失一城,来日我再千百倍回报他。娘子……必不令你白受一回罪……”
砰——!
皇宫,垂拱殿中,来报会试榜单已张贴出去的官员跪在地上,被皇帝突如其来拍击桌面的动作给吓了好大一跳。
会试的卷子虽然是由众考官审阅,最后的会元人选也是由三名主考商议拟定,可是这毕竟不是地方上的乡试,最终榜单要张贴出去,还是要先给皇帝过目的。
皇帝既然早便知晓了结果,此时听述榜单张贴之事为何竟还反应如此之大呢?
陛下这是在不满?为何不满?
下方的官员既惶恐又不解,战战兢兢中,皇帝收回手掌,又若无其事叫他退下了。
“陛下……”徐德小心走过来,捡起因皇帝拍击桌面而不小心掉落的两本奏折。
他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却是暗暗心惊。
这两本奏折竟都是弹劾奏折,乍看起来,一本似是在说某某亏空国库,另一本弹劾的却是地方官假立税目,中饱私囊……徐德也不敢多看,忙将两本奏折放回原位。
“徐德。”皇帝低沉的声音响起,“去传旨东宫,四月初一崇文院殿试,令太子务必出席!”
徐德精神一振,躬身应诺。
自太子回宫以来,向是诸事不理,皇帝也多有纵容。这还是首次,他如此严厉地发出口诏,甚至在言语中用上了“令”与“务必”这样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