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鼠疫肆虐。
她曾经也是个医生,手术室的执刀医师。但她违背了医者的法律,做了一件超出医者权利的事情,被“封杀”了。她承接病人的愿望,结束了他的生命。她无数次看着病床上的那个年轻的生命靠着呼吸机艰难地呼吸,永久沉睡。后来有一天他有了意识,请求安乐死。
她五年来共做了三十四台手术,被家属送过锦旗,也被家属殴打地下不了床。她职业中的一大部分,是看着星星在黑夜中一颗颗坠落,坠落,却无能为力。最后她束手无策地接受生命从眼前如流沙一般逝去。 他们给她的罪证是:莫无辛,你使用医生的便利不顾家属的感受结束患者的生命,你违背了医生最基本的道德,你辜负了被授予的神圣的天职——拯救生命。我们宣判你,解雇你的职业,收回你的医师执证,你将终生不再为医师,因为无人会再次聘用你。你的恶行将被昭告媒体,你将在余生为你的错误忏悔。
可是她至今认为自己无错。如果世界带给病床上那个少年的只有痛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减少痛苦,最后她遵从了他的愿望。
南童还是个孩子,畏缩地后退了几步。
她拉着他的手,没有丝毫停顿,“我们不会有事的。”
小时候为这个孩子挺起脊梁的是师父,师父收养他,教导他。可在某一天,师父突然变老了,并且一天比一天老。他就成了师父的依靠。 如今师父让他保护莫姐姐,他却畏缩于姐姐身后,实在不像是男子汉。可拉着姐姐的手,觉得很安全。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短暂的黄昏在行走中已接近尾声,夜幕即将来临,星星开始出现于昼光未尽的天际。这个城的晚上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他们需要找个地方栖身。
“你也是大夫吗?”一个小孩打开门缝问她。
从被封城到现在只有大夫才会被放进来,一共有三个大夫被放进来。算上她是第四个。第一个是外地的郎中,期限是一个月,十天前死了;第二个是江湖郎中,期限是半个月,被感染了;第三个是老太医,期限七天,很健康。这是她途中听说的。
“我是。”她为自己的回答而骄傲。 “你会治好我们吗?”
“这是鼠疫,对于这个城而言,感染性极强。我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但我会拼尽毕生所学,以命为赌。”这是她能做的唯一的保证。
“那你要去哪?”
“我在找一个地方落脚,你能让我们借宿吗?”她蹲下来,和门缝里的小孩平视。
“我奶奶也走了,我可能也患了病,你去别人家吧!”小孩没有说谎,听他喘息的声音,这个小孩的确是被感染了。 “没关系,你让我们进来吧!我们喝过了被感染的水,目前的病症只能说是还没有完全体现出来。”
小孩打开了门,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床上躺的是一具腐烂的尸体。花白的头发和显露出来的森森白骨,床上地下都是蛆。已经不能用恶心和惊惧描述,那两个词程度太浅了。
“为什么不葬了她?”百渡有些生气,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这样会把感染源扩大。”
“我,我,我没有爹爹娘亲了。我想留住奶奶。”他哭咽的回答。
“算了,这座房子烧了吧!小孩,你不要怪我。我们再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她看着他,突然蹲下来,“忘了,我也是已经被感染的人了。我是病原体,还能去哪呢?” 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她需要一个帮手,最好能与别的大夫合作。那个小孩没有对鼠疫这两个词陌生,应该是有人对他们说过了。三个大夫中只有老太医是安全的,不是巧然,他一定有自己的方法。
“带我去找那个老太医。”她的语气,有不可忤逆的威严。这是她当医生时常用的。
聚义城的城主已经被感染死了,夫人照顾城主的时候也不慎被感染,依靠老太医的药活到现在。中草药香蕴染的小宅里,几十台炉火烧着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清点药草,油灯下古籍的字体如蚂蚁攀爬。这个老人步履蹒跚,却让这座城减缓了死亡。
“清酒百渡拜见赵太医。”他没有回答她,继续自己的工作,“这场瘟疫叫鼠疫,是一种传染病。被感染者淋巴结肿大,呼吸急促,发热寒战,最高不会活过十天。我曾在实习时,跟随导师参加过支援。我见过他们的死状,我知道医治的方法,但我需要一个人协助。我不敢说完全治好,但我能把感染范围控制在最小。”
“你今年应该十几岁,小姑娘就口出狂言。”
“你调制的医药只能拖延死亡,不能停止。我能做到停止,这就够了。”她的话,妄言。
“你来。”老太医做出让步。
“这个城准备怎么防止病原体扩散?”
“我让他们呆在自己的家里尽量少出去。”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但这对百渡而言就像是没有采取措施,“那靠什么防疫?精神吗?”
老太医不再说话,这个女孩能说出这句话,一定是她有更好的方法。他在等待她说自己的计划。
“我们首先要控制感染,这一点这个城做的并不好。第一,我要您下令,焚烧死去的尸体。第二,把未被感染者,潜在感染者,轻度感染者和重度感染者分开。第三,找人统计相关数据,播报给四个区的人听。第四,派固定的壮汉收拾遗体,我来研制草药。如果成功了,我把药方给你,由你交给外面。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保证食物和水的安全,正常。”她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主持大局,扛下所有。
“嗯,这样做更好。”
古籍上只记载了当年鼠疫的爆发,却没有说如何治好了当年的鼠疫,在那场疫情过后,大夏少了十万人口,消失了四座城。如果这个女孩能带来奇迹,他愿意做自己所能。
“我从明天开始研制药方,您从现在开始颁发命令。”
“好,我这就去弄,城主死前将令牌交给我了,我向下颁发诏令。清酒姑娘就在这里研制药方吧!这里的药材最充足。”
“麻烦老太医了,愿我们合作愉快。”她除了南童,没有接触过这里的任何人。南童和她都被喂了那水,活不了多久。
“姑娘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我让人来帮助姑娘。”老太医也不会亏待这个研制药方的姑娘。
“不了,有南童帮助我就行了。现在就开始,焚尸,分区。我在远处看着。”她想尝试死亡,只要代入感强,被焚烧的人就是三天后的她。
老太医给了她数据,这个数据是半个月一上报朝廷的数据,有张太医在,没有人敢作假。
“清酒姑娘安心研制药方,其他的,我来办。”
赵太医这个人很好,但因为太正直而缕缕被陷害。这次是因为当面忤逆萧君武焚城的决定被萧君武赶到聚义城等死。
清酒百渡长长腰,舒展身体,她笑容开朗,给人以动力,“我倒要看看是它先灭绝我们,还是我们先绝迹它。”
赵太医笑了,以医者的身份自愿致于拯救大夏。终归还是不如人家小姑娘朝气蓬勃。
聚义城前三十里的帐篷里,暗影向堂上的男人报告跟踪小世子的情况。
“王,探子来报,小世子丢了。”
男人有别的心事,随便答应了一声,“尸体直接葬到终南山。”
他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但凡他长得像他母亲一分,萧君武也会对他有半分的仁慈。不过这孩子有很好的运气,好像他母亲的魂灵未曾散去,一直守护在他的身边。
“聚义城可有消息?”
“无,探子没有回报。不过,赵太医寄来了一封信。”暗卫提醒萧君武,因为王他不看赵太医寄来的任何东西。
王爷在王妃死后,是这么说的:“庸才。”
“嗯。”楚王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是。”
楚王侧妃一直跟着楚王出去,见的世面多,也更了解萧君武。
“夫君,妾身给你更衣吧!夫君累了一天,泡泡澡,好好休息一下。”张若虚柔声细语,靠近他时还会耳红。
男人看着木桶中的水,收回解开一半的衣衫。
“张居龄的信烧了吗?”
“还没有。夫君要看吗?妾身给夫君找来。”
张若虚和张居龄虽然都姓张,但两个人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也不是亲戚。张居龄凭借本事,苦学医术,才做到了首辅太医职位。
“不必找了。以后也不必再命人给我烧水洗澡,大男人,用不着。”他简单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今日回来很晚,不必等我。”
萧君武和张若虚说话时,没有摄政王的架子。可譬如饮水,冷暖自知,他有一个月没碰她了。
自从收到东瀛海上的消息,她的夫君就会时常发呆。看着院子的鹦鹉傻笑,还从鸡蛋里头挑骨头,硬说小世子武功练得不对。
他对性欲所求不强,或许是太累的原因,她竟如此不知羞耻。女人等到水稍凉的时候泡了泡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