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情所住之地是慕府,但是慕情带萧君武和百渡去的地方不是慕府。那个地方是一个阴湿之地,草木繁多,见阳极少。其间有一小屋子,装满各式各样的傀儡,居于中间的是一个俊俏的傀儡,长相与慕情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眉眼之间的那股子执拗。
“娘,表哥来了,你给表嫂看看她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慕情拿扇子挡开小路上的草木,那些草木长得与寻常草木不同,喜阴好湿,碰到身体的时候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萧君武将百渡拉到身后,那些草木见到萧君武后自觉退下,留一条通明大道。
透过灌木的草丛射进来丝丝阳光,已经适应偏暗环境的百渡忍不住伸手挡住,微微眯眼。余光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安静的美丽女子,素衣单袖,三分病态倚靠木柱,左手提壶右手捏茶,容颜枯骨在她这里俨然成为一个久久可闻的笑话。美目半弯,巧笑温婉,她就像一个久经岁月氲染而不失黄昏留恋的谪仙。
“小情,小御,你们来了。进来坐,我准备了上好的铁观音,水已经好了,可以泡。”上官红珠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横栏上,拉着两个人进了屋子,她与百渡对视后随即转开,眸瞳里是掩盖不住的失望和无可奈何。
百渡嘴角抖了抖,这个上官红珠看来不怎么喜欢她,这么大胆地不掩自己的不喜。
慕情和萧君武将这些看在眼里,上官红珠也算看着萧君武和慕情长大的,无论谁出了事,她都担心。
萧君武将百渡安置在一旁,让慕情逗百渡玩乐,自己在一旁和上官红珠商量事情。
“上官舅母,你给渡儿一副别的身体吧!木属性也好,五行相生相克,总归不会被火烧而无可奈何。”萧君武边洗属于自己的那只茶宠边说。
“那个女子也会被火烧吗?”上官红珠看透却不说透,点了点萧君武的脑袋,又指指他手上的灵宠,“心诚则灵,你分心了。”
“舅母觉得我还需要灵宠吗?”萧君武笑了,单手扶额掩盖住自己的眼睛,他的笑声肆意狂放,自豪铺张,“我的神明,光照三千大地,花绿世界,试问三界、五行、六道哪一个不是她支撑起来的。”
上官摇了摇头,拿出手绢小心的擦擦萧君武眼角的泪珠,他忍着不留出来,可有一部分,不怎么听话,偏要溢出眼眶。
“小御,如果你想,她就不是天下的神灵。”上官红珠拉着萧君武坐到一处阴凉地方,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坐在主位上的那个木偶,她眼角都带着星星般的柔光,“我不像沈主母那般有气概,不期望自己的孩子成为什么大神官,平凡安康一世就是对我照顾你这么多年的回报。小御,你该想想王府里的张侧妃,还有你王府里的孩子,他们也是你的妾室你的骨肉。”
萧君武眉头紧紧攒聚在一起,顿了顿才睁开闭上的双眼,眼中的怅然若失仿若万河归海般喷涌:“我想过重新来过,可再次见到她我还是跳入了情海,不想自拔。既然结局一如既往,舅母,我不愿再次弑神,我也不会相信什么失而复得,那些都是天道变相的惩罚。”
“那些孩子呢?你的妾室又怎么办?”
“就那么办吧!我或许知道为什么人皇萧衍一定要纳妾而不抬正室,人生几十载,过厌了确实会无聊。”萧君武重重叹息一声,“侍奉神灵也算无量功德,如果她想重返人间,那么就让那些女子招待她吧,都是些温柔地能够掐出水的人。”
“你呢?”
“我,我那时将不复存在,因为我的神明对我有另一番的偏爱。”萧君武苦笑道。
门口青衣壁簪的女子扶了扶头上的发髻,双手掐腰说道:
“是吗?我对你都是光明正大的正道的爱,那里是你说的偏爱,还望楚王殿下解释一下,小女子着实不明白。”
萧君武闻声转过头,那个笑着掐腰的女子是那么遥不可及。他心里有些许愤恨,让慕情看着她,慕情去哪了,另一边听着‘别跑’的声音,他偏头看向院外,慕情正在地里捉虫子,蹦蹦跳跳很是开心。
“表嫂,你看,我捉到了!”慕情高高举起一只不会鸣叫的青蛙,挥舞着自己的胳膊让百渡看。
“是的,你抓到了。”百渡深意地一笑,让萧君武愣在原地。
那个笑容,是前世百渡成神后,对他的最后一笑,她站在地狱烈火之旁,笑着说:“你很重要,我的人间也很重要,只是对不起了。”
百渡清纯地甩甩萧君武的手臂:“二哥,你怎么了?”
萧君武紧紧抱着百渡;“你从不懂得珍惜我,百过津,你把我放在心上好不好?”
“好。”百渡毫不思索地回答,她还是微笑着,那种笑意让人凉彻三尺,疏远九地。
“如果我主动为你的人间献祭,你会不会记得我久点?”萧君武舔舔百渡的耳垂,“你想一想再回答我,不要敷衍我,百过津。”
百渡感觉到萧君武不经意间舔她的耳朵,下意识厌恶地将他推远,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二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会推开你的,不会的。你不要再在我身上试探什么,我是你的渡儿,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百渡深深呼吸一口,这就是寡情寡义吗?她刚才听到了好多好多,萧君武说她是他的神明,不是隐喻,是真的。如果继承帝月的灵力和身份会让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宁愿一生一世和萧君武守在京城,闲聊时逗逗家里的孩子,玩玩府上的小妾,其乐融融,有何不快?
“渡儿,有生之年能听到——”萧君武被一双稚嫩的女子的手捂住嘴巴,女子眼底的笑容携带着冬日暖阳的几分温度。
“你我生死死与共,荣辱同担。”百渡低下头,索性眉头一松,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二哥,我不会再修习帝月留下的功法,我不练了,谁爱谁拿去,跟我们夫妻彻底无关,对吧?”
“对,与我们夫妻,彻底无关。”萧君武像个小孩子一样笑得可开心了,“舅母,你快去给渡儿寻一个好点的棺木,做一副身体,按着永固郡主的容颜。”
“为什么按着永固君主的来?”百渡撅着小嘴委屈道,“比起现在的我,二哥是更偏向那个永固郡主的身体吗?”
“真是什么醋也吃,那你喜欢哪一个?”萧君武对用哪个身体并不在意,不过王府中祭拜主母的时候用的都是永固郡主的身体,忽然换成百过津的,难免会百过津的身体遭受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不过如果百渡喜欢和那些无聊的人周旋,耍耍嘴皮子,倒也是有趣。
“既然二哥都有主意了,还问我做什么,哼!”百渡双手抄胸转过去找慕情玩。
“二哥给渡儿做香辣鸡翅道歉好吗?渡儿?”萧君武没有追上去,看着两个人玩在草丛中的背影,就像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在玩耍。
草丛中,青草湿湿哒哒,透露着泥土的芳香。
“表嫂,刚才你不是这么说的,你只是说让我捉它,没说炒炒吃啊?”慕情看着百渡流口水的模样,害怕地将那只哑巴青蛙放到身后放生。
“我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你要怎么样?”百渡像一个小大人,细细地屡自己的思路,想着怎么把自己的漏洞圆过来,刚才确实没有吃那只青蛙的想法,“我就是觉得它不会叫,吃了才更有益于它的安全嘛!”
“你胡说!”慕情瞪直自己的双眼。
“我没胡说,你想想,它不会叫,遇到天敌怎么办?靠叫声把天敌吓跑吗?胡扯啊!肯定被许多个如同恶狼般的天敌五马分尸,拆之入腹,骨头都不剩。届时,小青蛙的血将会布满整个池塘,染的天地一片昏暗。与其让它尸骨无存,还不如我们吃了它,让它死的有尊严点!至少还留有全尸不是?”
“你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但我已经把它放了怎么办?会不会已经被天敌吃了啊?”
“不会,这么短的时间,肯定不会。我们再找找,一找到就拍晕它,省的它用什么别的信号引来天敌什么的!”
“嗯嗯,快找吧!表嫂,你左我右。”
百渡和慕情一人言语一人相信,远处观望的萧君武摇了摇头,生个女儿后别像慕情那样弱智就行,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丁点血缘,真是令人担心。
“小御,”上官红珠担心地看着百渡,“神灵的诱惑,无人可当。”
“那又如何?他渡儿对我许下那番诺言我就心满意足了,其余的,都无所谓了!”
“你刚才用灵力记录下了她的语言?”上官红珠惊讶的说道。
“嗯。”萧君武背在身后的手转动些许流光,灵力记录下来的东西,百渡即使成神,也需要遵守。
萧君武全身放松,警惕也无,伸伸腰部。
他看了看坐在正中间的那个木偶,很像琉璃岛祠堂里画的那个男人,甚至可以说是如出一辙。外祖母每次见到那个画像都会嚎啕大哭,指着那个画像的人说:“小情,这是你父亲。小御,这是你舅父。他喜欢小孩子,如果他还在的话,一定会像喜欢那个寒山女子一样喜欢你们的。
萧君武虚叹一口气淡淡地说:“舅母,开始寻找渡儿需要的木头吧!如果能做得像舅父一般精致,那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