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跃的语气有些不屑,他冷笑道:“我记得他,一个胆子很小的家伙。当时还是我做的提审。”
廖秋在电话这端拿起摆在桌上的文件夹,当做扇子扇凉:“李荣凯的那笔贩毒款不是小数,人家都说了李荣凯的姐姐有重大嫌疑,你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出于客套,雷跃没有对此发表意见,随便客套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缉毒队这边正在午休,办公室里还有另外几个警察。因为都是系统内的人,打电话的时候雷跃图方便,开了免提。
副队长李广益端着一碗泡面,边吃边问:“耳原路派出所怎么会有李荣凯那个案子的线索?”
“李松就住在他们辖区。”雷跃简单解释了一句。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旁边摆着一个很大的烟灰缸,还有一个容量惊人的桶状保温杯。香烟和茶水都是为了提神,尤其是后者,杯子有三分之一的部分,都被泡开的茶叶占据。
李广益同样对李松有印象:“我觉得,他不太敢说话。”
雷跃拿起一份资料看着。他正在处理一个案子,已经两天没睡觉了,双眼发红,语气也很是疲惫:“李松是非主动吸毒,当时为了了解情况,我跟他好好谈了一次。但他不是贩毒集团成员,提供的情况没什么用。”
李广益咽下口中的食物:“我记得他当时说过李荣凯和李丽红的关系。送养的那家也姓李,可他们姐弟俩从小就没有来往。我们对李丽红的监控持续了很长时间,她男人几年前就死了,银行账户很干净,直到现在,她和她女儿的生活状况也没有变化。如果这笔钱真在李丽红手里,不可能不露出马脚”
雷跃把高大的身子往后一靠:“是啊,虽说不清楚具体数字,可是从案子本身可以算出来,至少有上千万。李荣凯一口咬定他不知道这笔钱的下落,无论他父母还是李丽红,也无法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这个案子当时我们做得很细致,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漏。这笔钱虽然是李荣凯贩毒所得,但应该被他的上线暗中操控,所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的运作。现在李松突然提起这件事……哼,我估计这小子是有点想法,想从咱们公安机关得到某种好处。”
“也许吧!”李广益喝了一大口汤,用手背抹着嘴角:“不过话又说回来,李丽红与李荣凯之间毕竟是姐弟关系。既然派出所那边报了这条线索,咱们还是花点儿时间,再查一遍?”
“按照程序是该这样,可问题是现在派不出人手。”雷跃把手上的文件递过去:“积压的案子太多了,光是咱们手上这些就得占用大量警力。而且其中几个案子有线人,基本情况已经理清,就等着地州上反馈信息,进入最后的抓捕环节。”
李广益把空碗放在一边,从衣袋里拿出香烟,在屋里散了一圈:“那你的意思,对耳原路派出所报上来的这条线索,暂时搁置?”
“那不行,得按程序来。”雷跃满是胡茬的脸上露出一抹狡猾:“要不就老规矩,让廖秋所上派人过来。反正这条线索是他们报的,权限锁定,就查李丽红。”
李广益略一思考:“行,就这么办。”
……
耳原路派出所,所长办公室。
廖秋低头注视着摆在面前的这份文件,抬手捋了捋靠近前额的一小绺头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文件,递给坐在对面的指导员陈信宏。
“这是缉毒大队送来的,你看看吧!”
陈信宏几分钟前接到的电话,匆匆赶到所长办公室。他注意到文件边角有很多重叠在一起的暗黄色指印。廖秋烟瘾很大,每天至少要抽两包烟。他的左手被熏成很深的褐黄色,尤其是食指和中指,经常可以看到随着烟雾散发的焦油凝在那里,闪闪发亮。
这份文件被廖秋反反复复看了很久。
陈信宏快速浏览了一遍,他抬起头,按捺不住心中的惊讶,问:“缉毒大队要从我们所里调人?”
廖秋的语气饱含苦楚,当然是带有调侃性质的那种:“虎平涛从李松那里得到一条有用的线索,我报给了缉毒队的雷跃。可他倒好,直接管我要人。你看这儿:请提供线索的虎平涛同志前往古渡公安分局缉毒大队报道。下边还特别注明,这是临时借调,人员不列入他们的编制。”
陈信宏有些疑惑:“借调很正常,可为什么偏偏是小虎?他不是正式的在编干警,只是辅警啊!”
廖秋从衣袋里摸出香烟,拿出一支,用手指夹住,在桌上顿了顿。他没有急于点燃,微皱着眉头陷入思考:“我跟雷跃打过几次交道。那家伙脾气倔,是个直爽的性子。再就是提供线索的李松。我看过几年前的案件通报,李松不是直接涉案人员,他属于被引诱吸毒的不知情受害者。虎平涛之前跟我谈起这事的时候,我也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把李松说的那些话当做线索往上报。但我和小虎仔细分析了一下,认为李松不是故意撒谎编造,真实可信度,还有对案件本身的可用率都很高。”
“至于雷跃……他的想法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咱们滇省是边疆省份,历来是缉毒的重点区域。缉毒队事情多,任务重。李荣凯当年的那个案子,虽然部分赃款没有下落,但主要案犯都已抓获。换句话说,就算这笔钱一直找不到,它造成的社会危害也没有毒品那么大。雷跃肯定是忙着手上的案子顾不过来,可他又不能直接拒绝我们提供的这条线索。于是采取折中的办法,让我们派人帮他处理。”
闻言,陈信宏“吃吃”地笑了起来:“雷跃这家伙粗中有细,很精明。王雄杰那么滑头的一个人,最怕的就是雷跃。系统内年度比武打不过他,而且雷跃这人认死理,只看办事能力和结果,人情关系这一套在他那儿根本没用。”
担任派出所指导员时间久了,陈信宏对这个搭档很了解,他大概能估摸到廖秋此刻的想法。
“老廖,你是不是故意把小虎的名字跟着线索一起报上去?”陈信宏意味深长地问。
“我是照章办事。”廖秋把双手一摊:“上报线索,必须填写当事人和经办人的名字。这是后来的补充程序,之前我只是给雷跃打了个电话。”
陈信宏感觉有些好笑:“你没告诉雷跃,小虎是咱们所的辅警?”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还没来得及说,他就把电话给挂了。”廖秋满脸都是无辜的神情:“线索填报表格我今天才派人送去缉毒大队才多久啊!你看,现在我就接到这份借调小虎的文件。”
陈信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雷跃肯定没看你送过去的表格。”
“估计他忙不过来。”廖秋给出一个善意的解释,可接下来的话,就夹杂着另类成分:“也可能是他先入为主,存心想占便宜,要我们的人帮他做事。”
陈信宏盯着廖秋看了一会儿,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听你的意思,是让小虎借调过去,先干一段时间?”
廖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脸上略微浮起的戏谑表情足以说明一切:“这可不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要求。人是他要的,还专门下发了一份书面文件。反正借调期不长,就让小虎去吧!虽然他不是在编警察,可按照规定:只要对案子有帮助,就算是系统外的人也可以用。”
陈信宏坐直身子,问:“老廖,你确定小虎从李松那儿得到的这条线索管用?咱们玩笑归玩笑,工作归工作,这种事情可不能出差错。”
“我是出于几方面考虑。”廖秋认真地说:“李松提供的这条线索可信度很高,李荣凯案件的确也有一笔赃款下落不明。我没有质疑缉毒大队和雷跃能力的意思,但他们工作量大,很忙。就那笔贩毒款而言,换位思考,假如换了是我,因为某种缘故得到一大笔非法来源的意外之财,而且还是现金,或者黄金之类的东西,短时间内我肯定不敢动,必须等到外面风声没那么紧,才会一点点的拿出来用。这个时间段因人而异,短的可能一、两年,长的可能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其实当初抓捕李荣凯的时候,缉毒大队就查过他的姐姐李丽红,短期内肯定也有过布控监视,只是一直没有收获,李丽红本人也没有涉案,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其它方面。换句话说,其实李松提供的不算新线索,但出于他个人情感因素,我觉得有必要加以重视。”
“其次,我想给虎平涛一个锻炼的机会。他已经报名参加下个月的公务员考试,去缉毒大队待上一段时间,能学到很多经验,他以后回到所里处理案子就很顺畅。”
“第三,熊局很看好虎平涛,小虎虽然年轻,但吃苦耐劳,人也精明。上次在关口村抓的那个通缉犯,就是最好的例子。那么多人都没发现罪犯化妆,只有他看出来。说不定小虎这次去了缉毒大队,能给咱们带来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