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区管理很严,中间虽有一大片空地,却规定了不准用于停放车辆。很自然的,这里就成为老人和孩子茶余饭后的活动场地。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很多人都在院子里散步。天气虽冷,却挡不住小孩子的热情。有骑小三轮的,有的玩滑板,还有的聚在一起玩游戏……偏偏这个时候,张强带着一个女人从外面回来。
他明显喝多了,醉醺醺的,浑身上下散发着酒气。
虽然省城有“四季如春”的雅号,可现在毕竟才一月,前两天才下过一场小雪,只是时间不长,没在地面上堆起来。
那女人穿着一条白色超短裙,典型的夜店装,领口一直开到腹部,从肚脐到脖子,中间只有三个亮银色扣针连接正面,中间露出长长的,极具诱惑力,却不包括“关键部位”的皮肤。
她披着一件大衣,与张强搂在一块儿,从进小区大门就嘻嘻哈哈闹着。两人走路歪歪扭扭,张强肆无忌惮搂着女人亲嘴,动作很大,好几次把女人的大衣拉下来,露出大半个没有丝毫掩饰的后背。
正在玩耍的孩子们看呆了,纷纷跑去告诉自己的父母:“爸爸(妈妈),那个阿姨没穿衣服。”
当时就有人上去告诉张强:不要在外面搞这些动作,回你自己家里去。
张强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喷吐着酒气告诉对方:这里是公众场合,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劝说的人当时就怒了,张强却丝毫不怕,他大声叫嚣:老子刚从监狱里出来,吃了那么多年的牢饭,我倒要看看哪个混账王八蛋敢跟我轮拳头?不怕死的,尽管上来试试。
这一闹,就是好几个钟头,直到现在。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仔细想想,还真不好报警。
于是有人打电话叫来了郑玉仙。
身穿制服的虎平涛站在张强面前,居高临下注视着这个看似半醉半醒的家伙,冷冷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强嬉皮笑脸的回答:“原来是郑老太太的大侄子啊!哈哈哈哈……我没想干什么,就是喝了点酒,跟朋友在一起高兴高兴。”
虎平涛抬手指了一下偎依在他身旁的女人:“她是你朋友?”
张强扯着嗓子,打着酒嗝道:“……我女朋友。”
虎平涛把视线移到那女人身上,认真地说:“请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
女人应该是见惯了这种场合,妆色极浓的她毫不在意地笑笑,顺了顺略微凌乱的长发:“我没带身份证,电子驾照行不?”
虎平涛微皱眉头:“可以。”
她拿出手机,点开页面,虎平涛仔细查看上面的相关信息,将电子驾照上的身份证号码输入警方管理平台。
信息显示,这女的是本地人,有过两次行拘记录,目前无业。
虎平涛把手机还给对方,目光转向张强:“你们已经干扰到了别人的正常休息,这属于……”
“我怎么干扰了?”张强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这些年牢饭可不是白吃的,我在里面也学了不少东西。你要跟我讲法律吗?可以!我没有制造噪音,也没有动刀子杀人。我花钱在这里租房子住,今天我女朋友过来,一起吃饭。我承认是喝多了,可我没借酒装疯啊!我和我女朋友就在着院子里抱着亲了个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警官,你给评评理,我违反了哪条国家法律?”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见不得我好,口口声声说我不要脸。请问我怎么不要脸了?我当众脱光了衣服果奔?还是蹲在大街上拉屎撒尿?”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指着张强连声怒斥:“公众场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就算你自己不要脸,也得顾及周围的影响。”
“就是,这里都是孩子。你和你女朋友之间做什么事情,那是你们的自由,可孩子看了会怎么想?”一个看似当妈1的女人也发声指责。
一个老头气得直跺脚:“坐过牢的的还这么嚣张。监狱不是专门改造坏人的地方吗?怎么没把你改造好就放出来了?你要是再敢这样,我们就把你送进去,继续接受改造。”
张强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有本事你们就把我送进去啊!我就奇怪了,这一没抢劫盗窃,二没杀人放火,监狱凭什么收我?我可是守法好公民,你们可不能没有根据就乱说话,否则我就告你们毁谤。”
眼看着事态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虎平涛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都散了吧!今天太晚了,大家明天都要上班,各家的孩子也要早睡早起,别为了这点事情死揪着不放。有什么问题,等到明天再说。”
众人逐渐散去。
天晚了,大家都要休息。
更重要的原因,是虎平涛的警察身份。在这种时候,他说话很管用。
除了他,院子里只剩下郑玉仙、张强和那个女人。
虎平涛盯着张强:“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把事情闹大,想要让这里所有的人都对你产生反感。”
张强心中猛然生出一丝惊讶,他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仍然带着痞子特有的嘲讽神情:“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聪明的。”
郑玉仙在旁边听得稀里糊涂,连忙问:“小虎,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虎平涛没有解释,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张强:“你和中介那边是一伙的。你们的目的,就是为了从房东那里骗取违约金。”
张强感觉后背上渗出了无数冷汗,他抽搐了一下眼角,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你别乱说啊!我可是守法公民。”
虎平涛冷笑道:“把“守法”两个字成天挂在嘴上,我看你根本就是知法犯法。”
说着,他转向站在旁边的女人,问:“你真是他女朋友?”
那女的裹紧了大衣,从衣袋里拿出香烟,抽出一支点燃,不以为意地回答:“你说是就是吧!”
这是风月场的标准答案。
虎平涛又问:“你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女人摇摇头:“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不过我挺喜欢他的。”
看得出来,她与张强之间只是逢场作戏,可能有几分感情存在,分量却不如想象中那么重。
虎平涛转向张强:“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
张强的气势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嚣张。他语气变得很冷漠:“这不关你的事。”
虎平涛笑了:“我提醒你,这事儿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老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赚钱是好的,但得走正路。你刚刑满释放,应该好好找个工作。”
说到这里,虎平涛抬手指了一下站在旁边的女人:“不管她是你女朋友也好,普通朋友也罢,想要在人家正眼看你,你得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才行。”
张强满脸都是不屑的神情:“当警察的就是不一样,说话都这么头头是道。呵呵……你上辈子当老师的?还是你全家都是老师?”
虎平涛脸色顿时一厉:“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肮脏卑鄙的勾当?”
“哟呵!说不过就怒了?”张强眼里流露出鄙夷的目光:“那你说说我都干了些什么?我触犯了哪条法律?”
虎平涛神情冷肃:“这一带的房租,每月在一千三至一千五左右。郑阿姨的上一位房客就是一千五。轮到你,根本不还价,说一千八就是一千八。我还真没见过有谁拿着钱往别人口袋里送的,你是第一个。”
“正常情况下,从监狱里出来的,都是夹着脑袋做人。毕竟那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你倒好,成天把这个挂在嘴上,无论见了谁都告诉人家你吸过毒。呵呵,去医院看病是吧?你打一次杜冷丁要多少钱?把病历本拿出来给我看看。”
“姜桂花应该是你的同伙。白天在中介所的时候,我特别留意了一下,她应该是主谋,你是她找来的帮手。中介那边有房源,也了解房东的情况。年轻人,尤其是接受过高等教育,阅历丰富的房东,你们根本不会碰。可郑阿姨这样的老人不一样,人老了,与外界接触就少,尤其是对网络之类的新事物就更是陌生。你们抓住老人的习惯心理,主动上门求租,这人都贪小便宜,房租说多少就是多少。这样一来,就掉进了你们的陷阱。”
“老人都怕事!你主动找郑阿姨借钱,以这个为名义,让她知道你是吸毒和刑满释放人员,把她吓坏了。无论古时还是今日,谁都不愿意与恶人为邻,很自然的,郑阿姨不愿意把房子租给你。宁愿吃点儿亏,也要把租出去的房子收回来。”
“这样一来,就构成了违约。”虎平涛脸上的怒意越发强烈:“中介那边,姜桂花会帮着你说话。只要把房子租下来,房东在合同上签字,就得拿出一万多的违约金……果然是好想法,果然是赚钱的好计划。就算房东不愿意,闹上法庭,也是你们占理。”
郑玉仙在旁边听了,如梦初醒。
那女的睫毛微微晃动,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就这样注视着张强,淡淡地问:“你进去好几年了,我没抱怨过。我一直等你,探监的时候,你也说是出来以后会找份工作好好过日子。怎么……你说的工作,就是这个?”
张强脸色涨红,他恼羞成怒,连声叫嚷:“老子没干违反的事!那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无论任何一方违约,都要拿钱出来解决。麻痹的,你们警察管的也慰勉太宽了。我租个房子住碍你什么事儿了?就因为是你家亲戚,你才整天帮着她?”
虎平涛神色平静:“今天白天闹了一场,没有达到目的,所以晚上带着你女朋友过来,表面上是谈恋爱,其实是为了让其他住户看着你当众搂搂抱抱。你知道这里有很多孩子,那些当爹当妈1对此都看不惯。这样一来,只要他们提出反对,郑阿姨就拗不过大多数人的意见,就算心里不愿意,也不得不支付违约金,让你把房子退了,花钱消灾。”
女人死死盯着张强,目光越来越冷。
张强有些发慌,嘴上却不肯承认。他怒视着虎平涛:“你胡说,根本没有这种事。”
虎平涛神情淡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会买些啤酒,在房间里玩一个晚上。很吵,很闹,扰的左邻右舍都睡不着觉。接下来,你会在楼道里乱扔垃圾,每天约着朋友在这里搞聚会。扰乱他人生活的办法很多,这只是最管用的一部分。反正你是租户,邻居有意见也只能找郑阿姨。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逼迫她主动找你退租。”
张强发出咆哮:“我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他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虎平涛淡淡地笑了:“你简直就是租户中的战斗机。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这事儿我已经报上去了,明天就有人来调查。顺便说一句,你在监狱里的确学了不少法律法规。可利用现行法律为非作歹,迟早会遭报应的。你想想……”
话未说完,站在旁边的女人挥手狠狠给了张强一记耳光,无比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即便是混社会的,也有自己的理想。我可以满足他的正常需求,我可以按照他说的去做,很多事情我都无所谓……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欺骗。
张强站在原地,右手捂着肿胀的脸,冲着虎平涛恶狠狠地低吼:“你……你给我记住,我不会放过你!”
虎平涛对此毫无畏惧。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能洗心革面呢?”
说着,他把郑玉仙扶到前面:“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想想你的爹妈,如果换了是他们被人用同样的方式欺骗,你会怎么想?”
虎平涛之所以这样做,不是想要大事化小,而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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