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章 转折
也许是下雨了，一滴，二滴，三滴。打在芭蕉上，一声，二声，三声。
沈四同本来，想坐起身，但觉得头很重又木木的。就好像一夜之间变大了不少。
“待郞待郞勿动”什么人举灯急急上前扶她。
沈四同觉得不安，摸摸自己的头，却好像摸在别人头上。听到他那一声声待郎，心中不是滋味，说：“什么待不待郎的”
灯已到面前。
“我这是怎么了？”她惊讶望着面前老者，问：“你是谁？”
“仆是大医啊。”那老人扶她坐回塌上。笑盈盈改口说：“您为护驾，被投石击中了头，不过已无大碍了，可觉得哪里不适？”
“护驾？”沈四同瞪大眼睛“我护驾？”开什么玩笑？
明明她是不甘心死在那里，想刺伤皇帝让他无力反抗，再挟持他借以脱险，顺便泼宋氏脏水而已。
“您不记得了？”医者疑惑道：“也许因为头颅受伤，而累及魂魄，以至于忘事。”他点点头，似乎很赞赏自己的话。
殷勤地给沈四同盖上薄被说：“陛下赞您护驾有功，封一等候，晋封姬大公子为平安君。恭喜您啊。恐怕皇都中，上门道贺的人都踏平了姬府门槛。”
见沈四同一脸不解，反问她：“难道您全都不记得？”
沈四同心中震惊，事情真如皇帝所计算那样。唯一的问题是，自己竟然没死。
为什么没死？护什么驾了？更深觉暗涌如潮中，自己渺小如沙。
大医见面前的公子面露困惑，不说话，连忙说：“若回顾起来，您是从何时不记得事？”
见沈四同仍然不语，耐下性子问：“前天您吃了什么？”，语气仿佛在哄骗小孩。
沈四同不禁觉得好笑，难得他以为自己被砸傻了吗？但看到一个落在窗上的侧影，心中一惊，这样形势不明时，傻了也未免不是好事。
想了想，清脆答：“前天？或者是用饭？”
医者抓抓头，哪个人不是吃饭？他想了想，又说：“那辅以何食？”
“或者是菜？”她面露疑惑。
医者嘴角微抽，腆着笑容问：“记得的最近的一件事是何事？”
这次沈四同没有立即就蹦出让他崩溃的话来，她歪头思考良久，疑惑问道：“我是叫沈四同吧？”
越是往深里想，仿佛神色越是惊恐：“这是何处？”捂头一脸痛苦。
“会晕？痛吗？”医者见她捂着头连忙说：“不要想不要想也有人被伤头颅，思虑过多而促死”医死了这个红人，他可万万担当不起啊
促死的那是脑於血吧沈四同腹诽。面上却半点也不表现出来，不解道：“难道我从此什么也想不起来？连自己是什么人也不知道？”
面露悲切，急急问医者：“你不是医吗？怎么不能让我想起来？”
医者极力为自己辩解说：“捡回性命是大，记性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魂魄之伤最玄妙，或哪日，公子自己就好了呢？只能顺应天意。小公子万勿急躁。”
“什么小公子？”沈四同飞快地瞄了一眼窗口剪影，口中失望高声道：“你说我是被石头砸了头成这样的？怎么会有人一被砸就什么都不记得？你一派胡言庸医我不信你”
医者听到庸医两字，深觉受辱。恨不能吹胡子瞪眼。
他大声说：“本来小公子之伤不至于如此，不过是砸晕了头罢了，也不至于晕睡这么多天。但听闻您前日受了风寒，发过热，还失过魂因身有旧疾未愈，再加新伤，虚弱不堪才会如此。几次心神魂魄受损，现在前事尽忘有什么奇怪？”
他说罢，梗着脖子大声道：“您怎么能说仆是庸医？要不是仆，小公子早已殒命何况据书上记载，有人九死一生之后性情大变前事尽忘…此症，或能治，或不能治，全看个人造化仆怎么是庸医”
神色十分激动，引经据典。力证她失忆之事，是如何合情合理。自己是如何技艺高超。
正当他说得说得唾沫横飞时，门轰然被推开，一身闲服的皇帝大步进来，停在塌前。
医者正说得兴起，蓦然见他，一惊，连忙想跪。但皇帝一抬手示意他出去。
医者手忙脚乱端着灯走了，走到半路才想起屋中只有一灯，又慌乱地退回来将灯放下。
皇帝面露不悦，道：“蠢材”
医者全身一抖，连忙跪在地上，静得连呼吸都不敢。
皇帝不看他，向前一步，俯视沈四同。
他目中布满血丝，颔有青色胡渣。颓废不堪。
沈四同不退不让对他对视，神色疑惑。他不是应该春风得意吗？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你为何自愿替我挡石”他神色阴沉。
“什么？”沈四同茫然反问。心中暗忖，叱，那是想扑去捅你
皇帝凝视她好久，似乎在审视她是不看装傻。身上酒气四溢。眸中有醉意。
这张漂亮得诡异的脸在面前，沈四同神色虽茫然。心中却乱跳。他想干什么？
皇帝从袖中拿出那匕首轻轻抚过上面的花纹，道：“这是你的？”
回应他的，只是茫然无知的眼神。
皇帝小心里翼翼，将那只看上去普通的匕首收入袖中，仿佛不小心就能弄坏了。
他看向沈四同，面有嘲讽之意：“你不是竭力想向上爬吗？现在孤告诉你，别说你是失魂，就是算是疯了傻了断手断腿，孤也不会嫌弃你。谁叫姬氏驰马而来说，你华盖之命护帝之星”说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子。
姬氏来救自己了
沈四同眉头不自然地微跳。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鼻酸、委屈又激动欣喜。但半点也不敢让面前的人看出来。
皇帝见塌上这清瘦‘少年’，头包得像颗大棕子还一脸傻样。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医者，冷笑：“真正蠢材，不知道他自幼聪慧过人，连蛮人王子也被骗过你枉自活了几十岁，连别人引你套话都不知道。”
沈四同僵在塌上。竟然被他识破到底何处被他看破了？
皇帝回头看到她面上神色，冷道：“一试即破”
沈四同怔了一下，顿时恼羞不堪。
她端正伏于塌上不言。仿佛是请他要杀就杀，但她绝不再多言了。
但片刻静寂之后，那人声音突然道：“随孤来。”转身便走。
沈四同忍住气，顶着那大粽子头刚想起身，就一个踉跄差点载倒。医者连忙上去扶。也不知道粽子里包了些什么药，这么重
皇帝皱眉回头。
他一身素衣，脸色颓废而疲惫，见这头大如猪、身细如柴的狼狈样子，不由得蓦然一笑。
这一笑，到是半点也没有戾气。
沈四同却半点也不敢轻松。帝王之心如六月天气，实在难料。保不准下一刻又叫自己死
医者扶沈四同走了二步，见她不说话硬撑要跟着去。犹豫不决之后鼓起勇气说：“陛下，待郎恢复还需时日。”
生怕她要是走几步给走死了，自己也要陪着死是小，污了医名是大。那不是真的冤枉吗
但远远那个声音淡淡道：“那就抬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