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目录:帝相| 作者:笼雾| 类别:历史军事

    如玉般莹白剔透的手指轻轻挑开车幔,庄言澈探出那张脱俗的俊容,出神地看着窗外漫天飘雪的大黍王宫。

    雪下得很美,扬扬洒洒的在空中打着转儿,一朵朵飘零而下。像是有谁抓了把梨花从高楼上撒下来,纯洁的白,简雅的白。放眼望去,朱漆金瓦的宫阙上皆是铺了这么一种白色,夹杂着点点晶莹,胜似仙境。

    可惜纵是这么干净的雪,也洗不森森宫闱中埋藏的污浊血腥呵。庄言澈摇头苦笑一声。马车转过长长的石廊,穿过少有人来往的广场时,庄言澈原本赏雪的美眸胶到了广场前方的白玉台阶上——那里坐着个小小的黑影。

    意外地扬扬眉,庄言澈颇感新鲜,没料到这种接近冷宫的地方也会有人到访。

    “停车。”掀开竹帘,他遣退了侍从,独自一人撑着油纸伞,徐徐朝台阶上的小黑影走去。

    他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那赏雪之人,可步子踩在雪地上,难免会发出细小的嘎吱声。

    不远处的小黑影似乎听见了声响,原本仰头看着天空的动作一怔,轻轻垂下头来,一头鸦发也随之舞动,目不转睛地看着由远即近、打扰他看雪的庄言澈。

    庄言澈亦是有些吃惊,没想到这坐在台阶上的人竟然是个明眸皓齿的孩子。

    雪花纷飞间,这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高高坐在台阶上,就这么不可一世地俯视着他,童稚的小脸上冷若冰霜。

    晶莹的白雪夹杂在这男孩的发间,玄青色的绸缎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庄言澈怔住,为男孩眸中沉淀的森冷而没由来感到一阵悚然。但也就只是这一瞬间,他便平稳了呼吸,迈着轻逸却也沉稳的步伐,踏上白玉台阶,一步步靠近这个冷漠的孩子。

    在孩子身侧站定,庄言澈默默与男孩对视良久,末了,似乎了然了什么,浅浅遗出一抹淡笑,径自解下身上一袭洁白无垢的披风,裹在小男孩身上,柔声道:“天气凉,要是感染了风寒可是会吃苦……咳咳、咳……”话还不曾说完,转过头溢出令人心悸的咳嗽。庄言澈原本就病态白的脸颊瞬间没了血色,本就纤细的身体显得越发羸弱不堪。

    小男孩冷笑一声,漠然道:“你就是那新请来的丞相?”

    “咳……正是……咳咳……”

    “呵,听闻你年仅十六就已博览群书,名扬四海,此翻来黍不过区区三月便将朝中琐事整理得头头是道,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料男孩说话沉稳老练,庄言澈有些微愣住,还不待答话,就见男孩转过来凝视他,一双子眸似乎要他整个儿看穿,男孩道,“想必聪明者如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吧?”

    庄言澈掩唇咳了两声,这才抬眸对上男孩探索的目光,悠悠扯开嘴角,淡笑不语。

    十来岁的年纪,说话见雍容大度丝毫不见稚气,况且有能耐稳坐皇宫不被轰走……如此明显的暗示摆在这儿,他想不知道都难呢。

    相必这孩子就是赫赫有名的九皇子——安炎了。

    见这新丞相似乎了然,安炎扬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小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庄言澈略一颔首,在他身侧落座。

    白玉台阶上没有积雪,大概是刚刚被宫女清扫过,不过他才刚坐上去,大腿外侧就沾湿了一大片,湿溽溽的,各外沁骨。

    庄言澈免不了又是阵阵咳嗽,心下暗衬:这下可好了,准会感染风寒。

    安炎没有看他,而是将小脸转过去,看想天边白皑皑的雪山,悠然道:“丞相来黍之前,炎便是对您略有听闻的。据说您淡薄名利,一心只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不知有是何故,能让您舍去这份逍遥自在,毅然投身官场?”

    沉默,庄言澈顺着安炎的视线望向远方,坐在这个位置,刚好能越过高耸的铁壁皇墙,将整个大黍国都——广安收揽入眼底。

    良久,如清风般的嗓音带点微咳飘来,轻柔的找不到支撑点:“咳……子单不过一介山野莽夫,何其有幸,寻蒙陛下拔擢,宠命优渥。只是微臣胸无大志,一心不过想过着旦耕夜息的田野生活。当日陛下到访寒舍时,微臣也是铁了心不谈及涉政的。”

    安炎点点头,道:“恩,听说那些时日父王可是绞尽脑汁也请不动您呢。不过父王生性倔强,想必丞相也吃了不少苦头,也万般无奈之下来到黍国吧?”

    闻言,庄言澈摇了摇头。

    “陛下的邀请方式着实让臣头疼,但臣并非为此才来到黍国的。而是陛下身上有一种东西,令臣折服,甘愿为牛马,忠心追随。”他转过头,对上安炎投来的目光,柔柔的绽开一屡浅笑,宁静如水的美眸波光粼粼,吐出两字,“谦卑。”

    “谦卑?”

    “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故能成其高,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身位王者若想王于天下,需以谦卑自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皆欲疾其君者皆欲赴于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最后一尾余音消散于空中,紧接着是片刻的沉寂。

    安言将这句话反复琢磨,目光复杂的盯着他看了良久,忽而扬唇一笑,精致的小脸像瞬间融化的冰块,温暖人心:“原来绕了半天,丞相是想告诉炎儿治国之道,但丞相似乎找错人了,炎并不是皇帝呢。”

    庄言澈略微垂眸,嘴角浅笑依旧,只是不再答话。

    他是个聪明人,懂的明哲保身,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特别是在这层层宫闱中,即便是眼前这个小孩子,也不能太过放松警惕。

    见庄言澈不答话,安炎脸上的笑容越发纯真了,只是眸子里却像是蒙了一层雾,迷茫深邃,令人看不清底下的情绪。他歪着小脑袋问:“丞相好生聪明,父王一定非常信任您吧?”

    “臣愚昧,不感如是作想。”

    安炎还欲再说什么,粉嫩的小嘴刚刚开启,便插来一道呼唤,由远即进:

    “主人——主人——”

    只见侍从四儿正撑着把纸伞,小跑而来。

    他在马车旁等了好些时候都不见主人回来,生怕出什么事,跑来看看,要知道主人身体弱了常人三分,可不能在大雪天站久了。

    庄言澈一见四儿,如临救兵,逐徐徐站起身,抖落积在身上的雪花,朝安炎恭谨地作了个揖,一举一动说不出的幽雅俊逸:“天色不早了,微臣还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说罢,领着四儿离开,宽大的衣摆飘飘荡荡,清瘦的背影绝代风华。

    安炎沉着脸,死死锁着庄言澈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漆黑的瞳孔瞬间阴蛰万分。

    坐上马车的庄言澈没由来一阵心慌,他不禁揽开窗幔,回首看向那端坐在台阶上的模糊黑影。

    漫天大学中,小黑影像脱了弦的箭,迅速缩小为一个小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但他却越发感到心慌,某种不安萦绕在他心头,剪不断,理还乱,久久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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