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立着两名男子。
自从曹操手上后，这是郭嘉第一次面见主公。
“刺客之事，主公还未查清么？”
“孤才派元让去查，这几日孤头疾又犯，无心理会那些事，先搁搁吧。”曹操闭起眼睛，两只手指揉着四白穴，左臂垂在胸前，包着厚厚的布条。
郭嘉望着那布条，沉思许久，才道，“不知主公为何会独自出去？令贼人得手。”
曹操似乎很乐于喜欢他这一问，谈及此事，也不见其怒色，反而接口笑答道，“还不是雪儿的主意，要孤陪她出去逛逛。”
郭嘉沉默，片刻接道，“那便是在下失职，下次定与她说明，叫她不要再如此张扬让主公置身危险。”
“罢罢。”曹公扬手，喜色尽上眉梢，“若不是无她，孤还觉得闷得慌。呵呵。”
“你们虽为兄妹，但毕竟远亲，她也不小，难不成凡事还得听你的不成？”曹操眼睛一睨，望向郭嘉。郭嘉只作垂首落地，不再答话。
无人知道此时他是何表情。
曹操似乎并不在意，陡然转了话题道，“孤的从女自小对书画颇有兴趣，一直想请教奉孝，只可惜几次去了奉孝都不曾在府，她在孤耳边说了多次。呵呵，孤总是忘记。”
身旁女子抿嘴一笑，娇嗔地看了曹操一眼，又转向郭嘉道，“小女只是有所喜好，实在不好拿出来见人。”
那女子便是几次与赵雪相遇的女子。
赵雪从窗户里狼狈地逃出来，七弯八绕，但这曹府实在太大，自己对地形又不熟悉，走了半天没见府门，反而倒是来到林中。刚走几步就听到一女子的声音，好似有些熟悉，凑近几步，才发现林中的三人，正在那里聊得欢畅。
那熟悉的长衫和清瘦的背影，一下映入眼帘。
他就站在那里，背对着自己。
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看见那女子拿出一面锦帛，上面纷纷繁繁一片锦绣，不知画上是不是这春日的景色。她看见郭嘉的手抚过那画面，女子的脸在画幕后映衬得有些微红，她听见曹操的笑声，难得的清朗。但她始终未曾听见郭嘉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他背对着她，她无法听见他在说什么。
但她看见那女子脸上温柔的表情，不知郭嘉是否也用着同样温柔的眼神回应着她。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突兀。
就好像自己现在所处之地，如一个偷窥他人的旁观者。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呆着还是离开，就听见曹操的声音大声且兴奋，“是不是有客来了？”
赵雪从林中闪出身，站立在一角。她看见郭嘉徐徐转过身，原以为是一如往常的笑意，如她每日归来时那般喊她。
“雪儿。”
可郭嘉却只是望了她一眼，那熟悉的眼睛里流露着她从未见过的眼神，好像一个并不熟知的人，一个不经意路过此地的过路人，只是一望，便轻易地转过身去。
原本准备好的笑意凝滞半空。
此时她的表情看来真有点像个面瘫的人。
她突然有点觉得自己可笑。
“雪儿。”曹操又提高声音喊了一遍。
赵雪反应过来。忙乱行了个礼。刚要开口，就被郭嘉抢断道，“主公既然身体无恙，在下便放心。身边还有事宜未完，先行告退。”
她听着这些话，语气平平，并无异样，心头却不知为何，波澜四起。
见曹操并无反对，身旁女子盈盈道，“那就由小女送郭大人一程吧。”
郭嘉并没有等她说完，便转身离去，脚步匆匆。
经过赵雪的时候，他也并无停留之意，相反，脚步反而越发加快，连看也懒得多看她一眼。
这是怎么了？赵雪心头一阵莫名与失落，她想要喊住他，可碍于曹操在场，却也不便开口。那女子走过时，冲赵雪一笑，不知是否出于礼貌。
她忽然间有些明白了。
难道说，过去的往事真可以烟消云散，随他一人想要斩断便可虽是斩断？她突然感觉胸腔里有种叫做愤怒的东西慢慢丛生出来，与一种不知为何而生的失落密密麻麻交织着她的心头。
郭奉孝！你以为有了新欢，就可以这样随随便便甩了我吗！
她从心底发出这样的吼声，只可惜当事人早已不知去向。林中只剩下曹操与她两人。
她这才想起这几天的事情，刚想开口，却又不知这个状该怎么告，或者说该不该告诉曹操。心头正踌躇着，听见曹操道，“丁夫人没让你少受委屈吧。”
没想到曹操居然知道。
“孤因为曹昂之死，心中有愧于她，平日对她容让三分，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作为，简直是得寸进尺。再这样，孤便休了她！”
“这……丁夫人虽然行为有些张扬，但毕竟与主公是结发夫妻，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主公还是不要伤了和气……”赵雪嘴上这么说，却有些底气不足，自己这是干什么，居然还帮那丁夫人说话，这是在干什么……
曹操望着地面，不再说话。
夏侯惇的调查进行了没几天，便来报告。那男子被带上堂，原本的衣衫早已变得凌乱不堪，只剩几片布料，血污斑斑，锈迹点点，混杂着一种令人厌恶的气息，令曹操不禁皱了皱眉。
赵雪却并不在意这些，使劲看着那始终埋头的落魄人，想要分辨个清楚。
那人始终埋着头，无论夏侯惇怎么呵斥，都不言不语不动。
赵雪看不见他的脸，却看见他的左手上少了两只手指。
她的心怦怦跳起来。
她居然有些莫名慌乱心神。
恍惚间听到夏侯惇说着什么已经受刑，不愿开口，听见曹操的质问和锁链被拖在地上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你把头抬起来。”她听见曹操这么说。
她顿时心里涌出一个想法，不，不会是他，可又有些希望，能够是他。
记得严豹和她说，在林中河边全部找遍也找不到常胜时，她心里隐隐有些刺痛。
可眼前的人突然让她有些希望，如果是常胜，会不会是他……
可是，为何常胜会袭击曹操？！
她瞪大了双眼，望着常胜那张充满血污的脸，充斥着肿块和擦伤，眼神已经如死人般没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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