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外乡人，你走吧。”老村长摇了摇手，万般无奈道：“我们村里的人，多半只有死路一条了。”
“村长，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应该是一个好地方，村长你为什么要说这种丧气话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所以也只好这么随便吹捧了几句，但也句句发自肺腑。
“年轻人，我们这里以前确实山清水秀，但现在确实穷山恶水啊，自从年后，村里面的老老少少得了一种怪病，地方官说这是瘟疫，我们村被划成了疫区，以前还让我们每个月派上年轻力壮的人去镇上采购，但是上个月负责采购的猴子他爹也染上了瘟疫，他们就不准我们再进镇了，还要我们把所以得病的人都交出去让他们烧死啊……”村长说着，忍不住又痛哭了起来，悲愤道：“大不了我们一起死，他们都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牛家村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了，谁都不会交出自己的亲人的。”
我听的怒火中烧，这里离京城也不过两三百里的路，怎么这些地方官这么无法无天，居然敢这样草菅人命？那那些离京城几千里的地方，岂不是天高皇帝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村长，可是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行啊，人总不能不吃东西，不然大家都会饿死的。”我抬眼看了看那架在大厅中的死尸，咬唇道：“水仙姑娘既然已经香消玉殒，不如让她早日入土为安，若是这病真的会传染，那岂不是害了一家人。还有，明日我去镇上，给村里人买些日用的物资吧。”
“年轻人，你真的不走？”老村长看着我，我简直无法形容他脸上的表情，又是狐疑又是惊喜，我知道他们没那么容易相信人，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明天让小猴子跟着我一起去，放心吧，我一看就是外地人，他们一定不会怀疑的。”
村长左右看了看，大家都鸦雀无言，我将肩上的包袱取了下来，掂了掂里面的银子，开口道：“我身上还有些银子，等我把东西买回来之后，村长你再通知大家吧。”
我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叫，小猴子拽了拽我的手，我摸了摸他的头，微微一笑，村长这才放下心来，开口道：“小猴子，这几天都没见你出来找吃的，你爹在家还好吗？”
“爹说，村里人都不容易，让我不要问大家要吃的，这几天我都在山上摘野果子吃。”
“乖孩子，村里人再困难，也会不会不管你们孤儿寡父的，再说，你爹是我们村的大恩人。”村长拄着拐杖，走到一旁的饭桌，拿了几个窝窝头，转身走过来，送到我手中道：“年轻人，你今晚就住小猴子家吧，明天我找一辆牛车，让水牛送你去镇上吧，不过我们只能送你到镇口，因为他们要是看见你坐我们牛家村的车，没准就不让你进去了。”
我握着手中的窝窝头，心里万般感慨，有谁能料到，前几天还在凤凰楼啃烤乳猪的我，才几天功夫，就沦落到了啃以前喂狗狗都不会吃的干窝窝头。
领着小猴子往回走的路上，我才发现这牛家庄其实应该是很繁华的一个小村庄，只不过病来如山倒，地里的庄稼种下去后就没有打理，如今杂草已经长得比秧苗还高了。
小猴子说，他和他爹原来也不是这牛家庄的人，只不过在小猴子没有出生之前，他爹便带着他娘一起隐居到了这牛家村，后来小猴子他娘生病死了，就剩下小猴子和他爹两个人，所幸他爹以前是个猎户，有两下子，虽然不会种地，但是会打猎，所以他常拿着猎物和村里面的人换粮食，大家也都愿意和他换。
如今小猴子他爹生病了，自然就不能打猎了，他又不准小猴子随便到村里要东西吃，自然会饿肚子了。我把刚才的窝窝头用丝帕包着，掂在手中，只觉得沉甸甸的，摸了摸小猴子的头道：“小猴，平常你爹去山里面打猎，就你一个人在家吗？”
“是啊，我爹说我三岁就会自己洗衣服，四岁就会自己做饭，五岁就可以全包家里的家务，还可以帮爹分解猎物给村民。”小猴子骄傲的说道，俨然是一个小小男子汉，他又拉着我的手道：“小华哥哥，其实我爹教过我射箭的，我也可以去打猎给我爹吃，可是爹总是怕我有危险，不准我走远。”
我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爹现在生病了，你要照顾他，当然不能乱跑了，你放心明天我去镇上打听打听消息，你们这里既然有瘟疫，朝廷就应该拨款赈灾，就算不拨款赈灾，好歹也要派几个大夫过来才是。”我摇了摇头，心想肯定就是地方官怕上面怪罪，所以一直没有向上汇报，像这样一个山沟沟里面的小村庄，就算是一夜之间烧光了，只怕也没有人会管吧？
到了小猴子家，我在灶膛里生了一堆火，发现院子里面的井水倒是很清澈，所以便打了一盆水上来，倒入锅中，将那窝窝头取了几个出来，撕碎了，又再厨房找了一些腌制的肉，洗干净一起丢进沸水去煮了起来。
不多时，便有香气传了出来，我的肚子咕噜噜的直叫，一边加柴火，一边拼命的咽口水，又跑到前头看看锅里面的东西，已经差不多煮烂了，才去碗橱里面找碗，碗橱里面只有三只碗啊！分为大中小三个型号，除了这三只碗，其他都是一些盆子，基本上盛不了东西，我把碗洗干净了，用勺子舀起吃的，装入了碗中，一时间居然香气四溢，我的前胸又向后背贴了起来。
我端着吃的，走到小猴子他爹的房间中，房中只点着一线油灯，很是昏暗，我将吃的放在了桌上道：“小猴子，开饭咯，大碗的给你爹，中碗的你吃，小碗的留给我就行了。”
正在照顾他爹的小猴子开开心心走过来，正打算端起碗来，没想到床上的那个病人却发起了疯来，拎这棉被，遮住半边脸吼道：“谁让你用那个小碗的？啊？那是阿花的碗，你这个外乡人，谁准你用的？嗯？”他说着，从床上跌跌撞撞的下来，我顿时傻眼，一扫盘中三个碗，立马明白了原由，赶紧端着小碗往门外跑，还不忘回头说道：“侯大哥，我知道这是嫂夫人的碗，但是今天你就借我用用吧，明天我就去市集买一个。”
房中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我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拿起筷子喝了几口窝窝头汤，伴着肉丝沫儿，还真是香啊。
“外乡人，你不走吗？我们这里穷山恶水的，你不怕自己也被传染上疫症？”我正低着头数地上的蚂蚁，忽然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手不自觉一抖，手中的碗就这样要往地下掉，那人忽然弯腰，一个猴子捞月，将碗捞在了手中，我抬头，才见他目露凶光道：“你要是把阿花的碗弄坏了，我就杀了你。”
他的脸上好几处都已经疫症溃烂出血了，但还是能看见一道不浅的伤痕，从他的眉骨下方一直延伸入鬓角。但从那浓密的眉形，便可以看出他以前应该是一个很英气的男人。我不去理他的恐吓，问他道：“小猴子呢？”
“他吃饱了睡觉了。”提到他儿子的时候，他脸上的线条总算柔和了许多，流露出一丝父爱的光芒，我站起来，吸了吸鼻子，顿时一股发霉的味道熏的我几乎作呕。
“你几天没洗澡了啊？”
“忘了，好像有几个月了吧？”
“哇……”我连忙捂住嘴巴道：“几个月不洗澡，就算是健康人也都捂出病来了，这病不找上你才怪。”我想伸手拉他，但是在看见他身上裹着的衣服之后，还是忍住了冲动，退后两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是活水，你带我去，我还想洗个澡呢。”
他想了想道：“村外有个温泉，平常很少人去的，我病了之后也就没去过，不然就到那里去吧。”
没想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有温泉，我顿时心情大好，到房中的包裹里面拿了几件干净的衣服，走到院子里面，见他还在原地站着，便开口道：“还不快拿几件干净的衣服，这衣服脏死了，直接扔了吧。”
他一听，又发疯似地用双臂圈住自己的身子，瞪着眼睛对我道：“你敢扔阿花给我做的衣服，小心我杀了你。”
我摇了摇头，无奈又到房中拿了一件超大号的中衣，这些衣服本来就是问路边的老汉买的，自然尺寸也很大，完全不是我的身板，估计穿在他身上应该刚刚好的样子。
温泉离村外只有两里路，此时月朗星稀，万籁俱寂，路旁的草丛中还有蛐蛐的叫声，我拿着一根树枝跟在侯大哥的身后，随便的边打这路边的草丛，溅出几滴晶莹的露水。虽然这里的村民遭逢大难，但是这还是免不了让这里成为一个有爱的地方，如果没有瘟疫，在这里买两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养养鸡，种种地，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