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打发了金氏，林雪想起她临走前说的那些话不由好笑。
什么咱们家自然是愿意和府上结亲的，当初原是见府上没这个意思，太太又出面说和，方定下了董家，董家也是奶奶娘家的亲戚，知根知底的，那姑娘也是个本分清秀的，本来倒真心满意足得狠。如果若是府上有心起变动，咱们跟董家那头可怎么交代呢？
又说她们太太曾私下同她抱怨，宁可要老老实实的三姑娘，也不要那聪明都露在外头的二姑娘。
慧仪呀慧仪，周家这样的家势，通共三个未嫁女，难道还能委屈了你？
何必这么上赶着凑到旁人面前去丢份，金氏是个喜欢热闹的，所谓京城的贵妇人交际圈，几乎没有找不着她的地方，想必这周家二姑娘的典故很快就会传遍京城，叫孟夫人知道，只怕不气死也要吐上几升血。
二姑娘的亲事，只怕被她自己弄得阻碍重重了，矮油，忒丢脸。
林雪不厚道地暗暗发笑，忽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和说话声，其中那尖锐张扬的大笑声不是她大嫂李氏还会有谁？
想必黄夫人到了，忙兴冲冲地接了出去，果然在黄夫人在兰珠的搀扶下进了屋，那李氏跟在她后头和碧娆并肩走着，也不知碧娆说了什么好话，奉承得她得意极了，笑得整张脸像朵花似的。
而出乎意料的是，周淮居然也来了，而且就乖乖地站在黄夫人身边，看他偏着头的样子，倒像是正认真地听着她说话的样子。
见林雪发怔，他却笑了，“镇日家叨叨着想念岳母大人，如今人来了，你怎么倒不会说话了？”
林雪被他说得脸上一窘，却不曾留心有一只狼爪已经大摇大摆地摆在了她的肩头，待她反应过来时，却听李氏阴阳怪气地冷笑，“都说姑奶奶和姑爷恩爱，如今见了可不是如此么？当着人也是这般，真真羡慕死个人。”
都说？是哪个都？
分明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好，这会儿工夫却来说这种风凉话，不过是见周淮对她缓和了些，就这么入不得她的眼了？
她这个小姑子可是衣食住行里里外外都在看顾着他们的呀，简直就是只贪婪冷血的白眼狼！
林雪气得变了脸，黄夫人却暗暗握紧了她的手，冷冷地瞪了李氏一眼道：“好好看看你底下站着的地儿，是不是给你撒泼发癫的地方？再这么满嘴里不干净，可别怨我不给你留脸！”
一句话说得李氏一张脸上倒似打翻了颜料盒子，又红又绿地好看极了。
待众人坐定，周淮哪里肯与李氏这种市井泼妇计较，就连同她说句话都嫌晦气，不过悄悄捏了捏林雪的手道：“外母大人我可给你送到了，只是外头还有几桌子亲戚等着我呢，只怕一天都没工夫进来，晚上再来瞧你吧。”
这话说得怪腻歪，林雪却不过淡淡点头，“爷忙爷的去，家里有我。”
说罢又挥了挥手唤了个小丫头到跟前儿，命她好生送二爷到前头去，却听银雀儿正同碧娆小声嘟囔什么好大的架子，连旧主来了也不过来见一见问候一声，真真绝情云云。
林雪明白她们是在议论绣烟，却假作没听见，周淮显然是听见了，见黄夫人正看着他，不由一阵脸红。
这个绣烟，真是越来越会拿大没规矩了。
当即把连一放，还是碧娆轻轻一笑向黄夫人道：“绣烟妹子昨儿还说今儿要来给亲家太太请安呢，只怕身上不爽快，不曾来得。”
黄太太轻蔑地挑了挑眉，“不值什么，不过是个丫头。”
一句话说得碧娆脸上也颇挂不住，待要看周淮的时候，却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里李氏正好借机发挥，“不是还有好几个月才足月吗？这会子就连这么几步路都走不动了，贫苦人家出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做活做到肚子痛要生养了才休息？不知道到还以为她是什么千金小姐出身呢，一个爬上主子床的丫鬟，倒这么金贵！”
黄夫人继续淡定地吃茶，林雪见碧娆已经坐不住了，方使了个眼色给兰珠，那丫头如今也机灵了，忙走上前亲手取了一块宫里赏出来的桂花奶油卷儿送到李氏面前。
这里李氏十分不情愿地闭了嘴，兰珠又拉着她笑道：“我那儿还有好些玩意儿呢，都是老太太、太太赏的，奶奶何不就随我过去，挑几样给哥儿解闷？”
这李氏最是个爱贪小便宜的，更何况周府里的东西，就是她肯出钱，在集市里也买不来，哪能不愿意？当即抬起屁股就走，总算给林雪和黄夫人腾了个地儿说说体己。
黄夫人方才见林雪和周淮的样子，便知女儿这一回是学乖了，又见她人虽说清瘦些，气色却是白里透红神采奕奕，并不似从前那么死气沉沉的样子，因此越发放心。
林雪因怕她在外头白白替她揪心，不过将周家的事报喜不报忧，尽拣好的说罢了，黄夫人虽心知不能如此顺利，但见女儿日益圆滑懂事，心里也很欢喜。
母女俩手拉着手说了大半个时辰的悄悄话，便有孟夫人那边的丫鬟来请，说是开席了，请亲家太太和二奶奶过去呢。
第一次在古代参加这种大型宴会，林雪心里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忐忑，总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走错路，惹人议论笑话。
本想跟着黄夫人总没有错，谁知黄夫人被安排在老太太那一桌，同几位本家的长辈坐在一处，由尹氏陪着，而她却与孟夫人在一桌，同桌的全是官太太，也有那何家大奶奶金氏。
席间不知是谁提起了周家的几位公子，梁太太因笑道：“太太好福气，三个儿子都是绝顶聪明的斯文人。二公子如今已经入了仕，听说三公子今年也打算下场去考一考，只怕前途无量呢。”
另一位太太也跟着凑趣，“可不是么，听说这位三爷小小年纪就会作诗，如今大了越发能文能武起来，我也曾听我们家老爷提起过。”
孟夫人谦虚地笑笑，“哪里哪里，不过都是亲戚们给脸，孩子们还算懂事，长辈们便这么夸将起来了。”
这里的几位，都是周老爷给小儿子周海相中的未来岳家的人选，当然也同孟夫人提过。
起初他也以为孟夫人多少会挑剔阻扰，不曾想她也一力赞妙，只说等老爷想好了定谁家的姑娘，她便请媒人上门去，弄得周老爷一顿惭愧，真真错怪了她。
所以说男人面对女人，总是不如同为女人来得细致。
林雪默默吃着菜，已经嗅到了计谋的味道。
果然，那几位太太是不会被孟夫人一句打哈哈的话就给唬弄过去的，周家在挑儿媳妇儿，她们家也在挑女婿，而周家这个才情品貌都被人交口称赞的三爷，就是大家的重点考察对象。
“太太何必谦虚，咱们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孩子，总归都是知书识礼的。”
不知是谁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孟夫人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要说我们家老三，倒真真是个好孩子。论才学，不过都是先生们的好教导，要说人才，却全随了他亲姨娘，眉清目秀的讨人喜欢。“
一听见她主动提起冯姨娘，众人的八卦之魂顿时齐齐熊熊燃烧起来。
都知道周海是小老婆生的，但架不住他受宠啊，周家除了他也没别的为成婚的儿子了，更何况听说他姨娘也是个小户千金，是明公正道抬进来的良家贵妾，那又跟那些个不要脸的骚蹄子不同了。
谁知孟夫人却不说了，倒是王妈妈笑道：”可不是么？听说咱们老爷当年在花灯会上对冯姨娘一眼相中而彼此订了情，可见冯姨娘年轻时的容貌是个拔尖儿的。“
一句话说得满桌子的人顿时面面相觑没了言语，林雪暗暗咂舌，这孟夫人未免也忒厉害了。
短短一句话，却给了众人无限的想象空间啊！
想想花前月下，孤男寡女，私定终身神马，个个都不是好话啊！
谁家规规矩矩的姑娘准她一个人跑出去看花灯？又是怎么样个品行的年轻女子才会在花灯会上勾搭陌生男人？还私自定情！
得出的结论自然是原来这冯姨娘也是个不安分的，只怕名声不好，那她的儿子……
将女儿说给这样的孩子，将来岂不惹人耻笑？
顿时纷纷转移话题，孟夫人也笑吟吟地招呼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周海得亲事给毁得一塌糊涂。
再这之后周老爷再寻那几家探口风，便无奈地发现他们统统不约而同口径一致地变了态度，不是说家里的老太太已经给相中了谁谁，便是女儿还小，还想多留几年。
真真叫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后话。
因着白天周淮说过的话，林雪又有点担心他夜里真的会过去，不由自主就在孟夫人屋里蹭到老晚，直到伺候完她梳头卸妆，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孟夫人斜睨着眼，“你自己屋里有老虎吃了你不成？三更半夜的还不家去。”
林雪苦笑，却见王妈妈气鼓鼓地走了进来，“怪道奶奶不愿意家去，只怕是不想惹气呢。方才我从老太太那里回来，看见二爷跟绣烟两个人在园子里搂搂抱抱地亲热。绣烟那丫头也太不知道尊重了，就算不为爷的名声好歹回屋里发SAO去，怎么也不顾着点自己的身子？”
孟夫人听了这话也着了恼，她通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他的名声前程是最重要的，岂容她一个低贱的丫头来破坏？
当即就要叫人去传她，却被林雪给拦住了，“求太太疼疼儿媳妇儿，这会子去传，想必我们那耳根子发软的爷又要把帐都算到儿媳妇儿头上，只怕也有为她而恼太太的，这可如何是好？”
林雪苦着张脸就查没哭出来，横竖能挨一天是一天，只别来她屋里就好。虽说也有点纳闷为什么周淮白天听了碧娆的挑拨明明已经不满绣烟了，为什么晚上又跟她……但想想能不来给自己添乱，也顾不了他们干什么了。
谁知就这么点小算盘，却出了大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