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是谁？”
冯姨娘兴奋地一把抓住燕仪的手，燕仪的脸色越发白了，嗫嚅着嘴半天说不出话，良久方一字一句道：“姨娘不曾听错，瑜大哥哥的心上人，便是咱们家的二奶奶徐氏。”
“好姑娘，快给姨娘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冯姨娘的语气温柔地好像哄小孩子一般，唯恐燕仪说一半留一半就是不肯往下说，燕仪方才一时气急攻心，只想着不能叫秀巧和郑瑜成了，却没想过这话说出来的后果，不过病急乱投医罢了，如今说出来的话便是泼出来的水，虽说明知林雪对她不错，却事关自身，倒也收不住嘴了。
“姨娘只需往两年前细想，彼时瑜大哥哥在衡州为老爷打理生意，曾接二连三往府里捎了不少好东西，老爷因此还喜滋滋地夸他孝顺，会张罗。”
听燕仪这么一说，冯姨娘也想了起来，可不是么，什么千年的紫玉参王、稀罕的冰山雪莲，鹿茸虫草各式补品，府里虽不短这些，但除了老太太，各房领用均需回明孟夫人到公中记账，到底没有那么便宜，而郑瑜却大手笔各房分赠了不少，又特特孝敬了体己给周老爷，如何不叫周府上下人人夸赞？就连她屋里也得了好些冰片茯苓等物。
当即疑惑道：“我可记得有这么回事，那年衡州一连来了好几趟人，郑瑜给老爷的书信里也提过，一来给长辈们补身，二来为了家里大哥哥的病。如此一来各房都沾上一些，不正是他会做人的地方吗？”
燕仪垂了眼，咬唇道：“姨娘是个聪明人，连你都被他们骗了，可见天衣无缝。要说为了大哥哥，大哥哥病了这么些年，为何偏偏到那一年就特特想起他来了？依我看，不过是个障眼法，姨娘记不记得那年二哥哥屋里出过什么事情？”
“这……当时你二哥哥才做了亲不久，后来二奶奶有了孕，又不慎掉了。”
冯姨娘喃喃自语，很快就豁然开朗了起来，原来兜了那么大个圈子，是为了那徐氏。
早知道她假清高假尊贵，还不是离不了男人，自家男人看不住，就勾搭底下的奴才，真真不要脸，比她们这些做旁人的还不如。
当即狠狠啐了两口，再看燕仪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动不动，似乎又回到了平常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由啧啧称奇道：“可算我没看出来，你这丫头看着木讷，竟有这么细密的心思。”
燕仪此时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晃着，被她这么猛地一拍不由唬了一跳，当即下意识地推脱，“并不是我看出来了，原是那日众人在一处说笑，孙姐姐说了句，什么合该二嫂子命好，瑜大哥哥年年想不着咱们大哥哥，偏今年想着，倒给二嫂子得了实惠，我才留了心。”
哦？没想到孙颖丫头心思也不小，“当时想必你二哥哥也在吧？”
“可不在么？想是听出什么来了，打那之后便渐次不大去二嫂屋里了，绣烟也是那时候抬举起来的。”
燕仪始终不敢抬头去看冯姨娘的眼睛，这话说出来便是个炸雷，她本不该说，却被满心的醋意折磨得坐立难安，只想着能给郑瑜的亲事略加上些阻碍也好。
果然冯姨娘静静思索了半晌，复又笑嘻嘻地拉起她的手，“好姑娘，不愧是我生的女孩儿，关键时候就用得着你，可比秀巧那几个无能的丫头好多着了。你且回去歇着，此事容我细想。”
若在往日听冯姨娘说出这话，燕仪心里必定又要纠结，拿她跟个丫鬟比，叫她如何气能平？
不过今儿却没空计较这些，却也拉着冯姨娘的手关切道：“我也不为别的，就是怕姨娘好心办坏了事，到时候瑜大哥哥不但不念你的好，反倒结下个梁子，岂不得不偿失？”
冯姨娘原本一向当这个女儿可有可无的，如今见她这么贴心，不由也心下一热，“你快去吧，没事别跟那几个伶牙利爪的在一处，尤其是慧仪，别叫她带坏了你，多到太太跟前走走也好。”
燕仪答应着出了门，到底还是不放心，又转到秀巧屋里走走，却见她正坐着聚精会神地绣帕子呢，那上头鸳鸯交颈碧水流波，说不出的恩爱缠绵，顿时心生恨意。
没眼色的奴才秧子，倒真敢痴心妄想。
却说秀巧一抬头见燕仪在门口站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忙起身让道：“三姑娘什么时候来的，快屋里坐坐。”
燕仪亲热地拉了她的手，“才从姨娘屋里出来呢，原是就走的，不过见姐姐这里做得这么好看，竟就这么看住了。姐姐真是巧手，这鸳鸯都被你绣活了，瞧瞧，可不是你侬我侬么。”
说罢自拿起绣花绷子细细端详，秀巧脸上一红，半垂着头不言语，因听她说才从冯姨娘屋里出来，也不知冯姨娘同她说了些什么，自己也不好贸贸然说话。
闲谈了一会儿之后燕仪便去了，秀巧又埋头做活，待收拾针线篓子的时候却发现前儿做的一只菱花荷包不见了踪影。
不知又是哪个小丫头看上了，悄悄顺了去，不免懊恼地摇头，都怪自己不曾好生收着，这些东西入了她们的手，只怕是要不回来的了。
晚间周海回屋，他向来喜欢清静，也不喜在女孩儿堆里玩笑，因此丫头们都不敢上来招惹他，不过伺候了最久的大丫鬟紫茵上来伺候他宽衣洗漱，铺床时却愣住了，原来周海的枕头边上多了一只小巧玲珑的缎面荷包。
她一向打理着他的日常起居，这东西是不是周海自己的，她比谁都清楚。
当即慌了手脚，私相授受云云，可是要被打死丢出府去的大罪。
周海双脚泡在热水里等了半晌也不见她过来伺候，不由蹙眉，“紫茵？”
紫茵掂量着轻重，还是拿起那荷包走到周海面前，却只默默朝他怀里一丢便不言语。
周海看着那上头色彩绚丽的菱花图案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这么熟悉的活计他自然能认出是谁来，想必紫茵也能猜着，不过碍着姐妹情面不戳穿罢了。
当即干咳了两下，“不知是谁收拾屋子的时候掉的，咱们且收着，明儿看她们来求咱们讨要再给她如何？”
紫茵闷闷地点了点头，却不再搭理周海，周海也没心思惹她，只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荷包，却无声地笑了出来。
没想到秀巧平日里看着无心似的，竟早存了这段心思在肚子里，如今她一个女孩儿家都能这么大胆，他身为男子又如何能落其后，当即心里有了主意。
却说冯姨娘自从得了燕仪那里给投递的消息，便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全落在了林雪屋子里，只等着捉住痛脚给孟夫人致命的一击，至于郑瑜，横竖不是自己的人，要是他被牵连上，自己有什么损失？只怕周老爷只会更恨孟夫人不会理家管人，连他的手下爱将也就这么给折损了。
因此越发得了意，反倒不曾留心自己家里那几个孽畜眼看就要生事。
却说碧娆被周淮这么不上不下地冷落了好些时日，却颇沉得住气，打定了主意绣烟一去，这屋里便只剩林雪和她，林雪古板迂腐拴不住男人，只等周淮的气渐渐消去，自然还到她屋里来。
因此只管拼命奉承孟夫人和林雪，林雪总是淡淡的，甚至偶尔也会以言语弹压敲打她，她也只装不知道。这几天下雪，地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她因估摸着林雪也是时候从孟夫人屋里下来了，便打着伞带了两个小丫头去接她。
林雪本来是南方人，冬天极少见到下雪，便是偶尔遇上，也不过一点雪花积不起来。如今见这满园冰天雪地粉妆玉砌的北国风光，不免动了小孩儿心性，愣是不肯乘轿，只说一路散散也好，兰珠拗不过她，只好扶着她的手陪她缓缓往回走。
谁知林雪偏偏好端端的青石走道不去，偏拣积雪成片的草地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踏，兰珠摇摇晃晃一路跟着，急得扯着喉咙叫她仔细脚下，谁知她越喊，林雪跑得越欢，甚至丢开伞张开双臂在雪地里转起了圈圈，雪花一片片落在她身上的大红猩猩毡上，衬得红的越发艳丽，白的越发莹润，一双总是微白的小脸冻得发红，倒显得更加动人了。
林雪抬起手接住飞旋而下的雪花，心里不知有多羡慕。
虽然她们的命运飘忽短暂，在接触到她手心的温暖那一刹那便转瞬即逝，可她们到底自由自在，到底也体味到了温暖的滋味。
可她呢？
自从到了周府，她便常常怀疑自己感谢老天给了她又一次生命的想法是不是错的，与其这么提心吊胆唯唯诺诺过一辈子，倒不如当初死在父母亲友的真实的关怀里更好吧？
当即悲从中来，却不曾注意脚下一块青石被大雪盖住了大半，看上去平地一般，可一脚踏上，却立刻崴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朝前头扑了出去。
“奶奶小心！”
兰珠的惊呼带着哭腔，林雪自己也被吓坏了，谁知腰上一紧，不过半秒钟的功夫她的身子已经稳稳地被人扶住了。待定下神来，却见那人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方沉着作揖，“给二奶奶请安，奴才莽撞了。”
作者有话要说：入V的第一更，晚上也没事干呀，要不晚上加更？
恩，干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