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目录:血问1937(上)| 作者:离儿| 类别:玄幻魔法

    北京城连日阴天,闷热又少雨,人们多是不愿意上街,总觉得潮热的令人窒息,又发不出汗来。

    楚家的气氛与这鬼天气不相上下,陈老太爷来过一两次。楚哲对待老太爷的态度煞是恭敬,而陈老太爷总是为云洹带来一些他生身父母生前的物件,比如父亲曾穿过的一身蓝灰色的军装,银亮的五色帽徽和十余颗军功章,母亲的一只娘家祖传的玉镯,还有陈老太爷曾请工匠精心打造的一把金锁片,可惜还未挂到小云洹身上,他已经在硝烟战火中生死不明。

    云洹本来旧疾复发,连日又来粒米不进,日渐消瘦,也不怎么愿见人,玉帘常常心疼的饮泣,又代替不了丈夫那种被撕裂的痛楚和挣扎。

    “爹,其实你早该告诉哥哥的,战场上本就是生死难料,死于结拜兄弟之手,总好过被生擒活捉了受辱来的痛快,我想陈叔叔也不会有怨言的。”含萏拨弄着父亲书桌上的笔山,帮着分析。

    “你陈叔叔这人为人爽快豁达,心胸宽广又有容人之量,是个将才,只可惜啊……”楚哲叹息着追忆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不愿告诉云洹,是怕他知道越多担子越重,虽然他平日行事谨慎细微,为人不苟言笑,但了解云洹的人都知道,他不同于云涛没心没肺,乐观豁达,他的心性很高,但习惯将一切藏在心里,不愿透与任何人。人心的负荷能有多少,就如同娶玉帘过门这件事,他就险些钻入牛角尖里。

    距书房几步之遥的云洹的卧房,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紧接着碗碟落地破碎的声音,然后是“嘭”的一声枪响,划破了家里的尴尬的宁静。

    含萏惊得一哆嗦,连忙去扶起坐在书桌后的父亲,二人向书房外走去。

    卧房的情景惊呆了父女二人,云洹人事不省倒在地上,身边静静的躺着把枪,玉帘捧着个花瓶在哭。

    “大哥,哥哥~”含萏扑上去唤着云洹,令她宽心的是云洹只是昏厥,并没流血。

    扶了云洹到床榻上,玉帘才泣不成声的将事情的经过讲明,她端了温好的汤药进门,见云洹拿了把枪端端的只在自己头上,随后她赶忙扔了汤药,在扳机扣下的一刻推了云洹的胳膊,子弹打偏在衣橱上。云洹还不肯就范,权衡之下只能拿那花瓶将他砸晕。

    一盏茶功夫不到,下人跑进来说:“警察厅的吴巡长带了些兄弟来,说是巡逻时听到枪声。”

    吴巡长坐在花厅喝茶,见楚哲快步进来,连忙放下茶盏起身敬礼,笑问:“老先生,一向可好?”

    “吴巡长,稀客也,今日怎么有空前来?”楚哲明知故问。

    “老先生要折煞吴某了,”吴巡长托托眼睛,尽管是来追究枪声的,但在楚老爷子面前即便是沈司令,刘市长都要礼让三分,何况他个小小的警察厅巡长,敢得罪眼前的辛亥革命元老,那他纯粹就是找死。但公事还要公办,吴巡长陪笑说,“老先生,十余分钟前,有人报案说贵府门前听到了枪声,可是贵府发生了枪案?吴某随时为老先生效劳。”

    楚老爷子不屑的一笑,随便拣个理由搪塞道:“枪声确有其实,犬子擦枪不幸走火,索性没伤到人,就……不劳警察厅过问了吧。”

    云洹醒来,却被闻讯赶来的父亲钳住腕子从床上拖起来。

    “爹爹,爹爹……您饶了云洹,他还病着,他经不起……”玉帘无助的哭着,眼睁睁看着公公将丈夫拖进书房。

    望着紧锁的房门,含萏安慰着泣不成声的嫂子:“嫂子不用担心,毕竟是爹养大的儿子,爹不会对大哥怎样,再说事情总要有个了断的,由他们折腾去吧。”说话又安排人去德州将夫人叫回来。

    “就别要惊动母亲了,”玉帘拿手帕沾了沾脸上的泪,喊住下人,“怕等到她赶回来,事情就解决了,岂不白害他老人家揪心一场。”

    含萏不可置否的握着嫂嫂的手,暗自感叹嫂子的温柔贤惠、知书达理。

    书房里,楚哲不容分说将云洹按伏到桌子上。

    “不是想死么?爹就告诉你死是怎么回事儿,权当从没有过你这么个儿子!”楚哲痛心疾首的斥骂。

    袍襟被撩起来,身后一凉,臀腿暴露在空气中,云洹有些颤抖,却倔强的紧闭双眼,动动嘴没说一个字。

    坚韧的藤条划着风抡下,一鞭下去,鞭起之处霎时变白,逼向两边的血液迅速回涌,隆起一条血棱。

    云洹只觉得眼前发黑,哆嗦着胡乱将拳头塞入口中,疼痛却没能因此缓解丝毫,而第二鞭已经无情的抽下,一声轻轻的呜咽从拳头的缝隙传出。

    第三鞭下去,血花飞溅,鞭痕交错重叠之处鲜血绽涌出来,老爷子哪里是在打人,分明是在泄气。

    藤条雨点般落下,一鞭重似一鞭,抽在他血肉模糊的身上,刀割般的疼痛,冷汗浸湿了后背,豆大的汗珠从脸颊留下,滴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父亲的斥责萦绕在耳畔:“畜生,你有种就跟爹斗到底,死算怎么回事,死能解决一切么?这些年来爹娘把你拉扯成人就为换你一死吗?爹没说过非要你姓楚,我楚家也没有你这种遇事只会逃避的软骨头!”

    父亲的话比藤条更尖锐,一下下抽在心上,难言的疼痛灼烧着他的身心。

    身后已经血肉模糊,或整或破,鲜血从绽裂的伤口中往下流,再无地方可以下手,楚哲扔了藤条在一边,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一声喟叹道:“到底不是你的生父!”

    一句话狠狠砸在云洹心上,云洹颤抖着抬起头,脸色惨白,流海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拳头从口中拿出来,食指已经被他咬破。

    “爹……”云洹沙哑的嗓音呜咽一声,眼泪在眶中打转,抽动着嘴角想要强咽下去,可偏偏不随他得意,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

    楚哲心为之一动,几天来儿子从未再叫过他一声爹。随即苦笑道:“孽障,还知道我是你爹?”又扫了眼儿子,眼圈一红,感觉到自己的失态,突然咳嗽一声道,“滚起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