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一进到满是药味的屋里,见林管事扶着林海欲要起身,连忙上前制止了一番,向林海微微行礼致意。
“林大人还是好生调养身子,皇上说他登基至今能够安心朝政,也是因为有像林大人这般为国为民的好官员帮衬着,他一知道你患了病,心里也是万分挂心,不然也不会交代我务必来一趟。”傅恒忧心忡忡地劝着林海。
“奴才承蒙皇上厚爱,还让傅大人特来探视,实在颇令人过意不去。”林海病重多时,脸色已显得面黄肌瘦,看不出多少往日仪表端庄、举止稳重的形象。
“这也是皇上一片爱才之心,林大人切莫多虑。”傅恒又缓和地道。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只是有时不免挂念远在京城的小女,若他日我走后,独留她一人在京城舅家,也不晓得会如何。”林海微微一叹,抬头又见眼前之人一派坦然自若,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之貌,不免有些许意动。
“林大人的女儿?如今可是住在京城贾家荣府之中?”傅恒脑海中略一思索后问道。
“正是,傅大人您知道小女的事?”林海语气略带激动之意,急切地问道。
“未曾知晓多少,只是先前听得同僚提起,说是贾家里有几位姑娘的才学甚佳,他们偶得几位姑娘所写的诗词,细读过后都颇有些才气,便多不吝惜赞扬几句。”傅恒轻轻一笑,有些不在意地回道。
“小女向来好学,虽然只读了一两年的书,但是想来在贾家时也未曾落下这些事来,实是令人欣慰。”林海听到傅恒对女儿的赞赏之词,心中有些欣喜万分。
“想来也是,自古以来,女子学文识字者不多,若有者亦多出于书香世家门第,林大人世代书香,林姑娘颇识才学也是理所当然。”傅恒客气地附和道。
“听闻当今皇后娘娘也是略通才学之人,与皇上兴趣相投,一直是鹣鲽情深,想来富察家族之中家风如此,让旁人生羡不已。”林海转口又说道。
“那是自然,富察家历代军功出身,至今依旧将文功武治做为家族训词之一,子弟们也未曾令长辈失望。”傅恒不喜外人拿自家人说事,心中未免有些不快,便只是谦词道。
“若小女将来能配得如富察家子弟一般的人才,那便是她莫大的福份。”林海叹道。
“林大人倒是挂虑过多了,若真心替儿女着想,就该好生照料自己才好。”傅恒又再度劝道。
“如海有个不情之请,我想着再过两三年,小女亦将入宫选秀,到时若可以的话,能否请傅大人多多照应小女?”林海突然重咳几声,才抬头看向傅恒,神色似有几分慎重地问道。
“这…,”傅恒迟疑了一下,他有些摸不清林海的想法,于是斟酌再三后才又道:“到时若有机缘,倒也不是不能,但是我想林姑娘总还是希望林大人能送她出嫁才是。”
“只要傅大人肯照顾她就好,其余的事…如海也不敢多求。”林海听了傅恒的话,就像是松了口气般,神色忽然显得极为委靡。
傅恒见林海似有些精神不佳,便不愿再打扰,起身向林海告辞,林海让一旁的林管家送傅恒出门,语凝这才有些手足无措地从花园里快步走回前厅,趁着傅恒还没回来时,又悄声地交代香菱不可多话后,才悠悠的坐下喝茶。
傅恒回到前厅时,见到语凝仍端坐在此,心中微微不舍,缓缓走向语凝身边,轻声道:“在这里坐这么久,有些烦闷了吧?要不带妳去街上走走?”
“好啊!我也没想到你和林大人这么有话聊,林大人他身子还好吧?”语凝有些心虚地笑道。
“看上去还可以撑一阵子,想来也许是因为妻子去的早,女儿又不在身边,日子久了难免有些心中郁结才会生病。”傅恒淡淡地回道。
两个人随即离开了林家,傅恒陪着语凝在扬州逛了两日才搭船又往南方而去。
不知为何缘故,林家自始至终都没有人问起跟随傅恒而来的女子是什么身份,似乎都以为那不过是傅恒家中哪个受宠的姨娘而已,且因为林海在外为官时日已久,对于京中之事所知不详,又加上在病重之际思虑难免不全,竟也没细想到如傅恒这般年纪者,少有家中尚未娶妻的,草草地得了一个不似承诺的承诺,便以为女儿日后有靠,在傅恒夫妇离去不久,就陷入了病重之势。
语凝那日听到林海和傅恒的对话,心中隐约有股不安,她不时趁着闲暇之时暗自琢磨林海的话,总觉得有暗示傅恒欲结儿女亲事之意,只是林黛玉还要过选秀这一关,所以才不敢明说,却又提了到时候希望傅恒关照之意,分明是想着要傅恒到那时去跟皇后开口提这门亲事的意思。
语凝始终记得红楼梦书中对于林黛玉外表、才气的评价之高,心底不免想着即使现在傅恒对她无意,但是难保日后不会动心,更何况两人都有相同的喜好,举凡有些才情的男子,谁不爱身边有个志趣相投的红粉知己相伴?于是今日一事自然让她对于林家多少有些不悦之感,难道林海不知道傅恒已经娶亲吗?
只是语凝不晓得傅恒是什么心思,也不清楚他是不是明白林海的话中之意,最重要的是傅恒并不知道她偷听了他们的对话,便不敢多问一句,而傅恒的想法却是简单,他对于这种堪称后宅之事的小事向来没有放在心上,只道到时提醒姐姐替林家姑娘寻门看得过去的亲事就好,更没有因此特地对语凝提起。
江南一行到苏州后就转头往北返回,因为来时路上常看到热闹的城镇就会下去走走,途中免不了要逗留多处,回程时并没有再去任何地方倒也快了不少,只是语凝在船上时总是有些恹恹的神色,让傅恒担忧着不时说要下船去请大夫来看看。
“不必要这么麻烦了吧,我可能是出门太久,身子疲倦的关系,等回去后休息几日就行了。”语凝皱着眉头劝道。
“这样好吗?我看妳这几日也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妳看连灵安都跟着妳闹腾起来了。”傅恒一脸的担忧,对于语凝的轻忽己身并不怎么赞同。
两相僵持之下,最后以语凝赌气冷战终止,但傅恒心里终究是放心不下,等好不容易回到富察家时,他前脚才踏进门,后脚就有小厮出门请太医过府了。
太医仔细地诊了脉之后,便贺喜道:“恭喜傅大人,尊夫人这是已经有一个多月的喜脉,只是因为近日来舟车劳顿,才显得疲劳些,不过胎儿倒是安稳的很。”
“真的吗?太好了,可否还是劳烦太医开个妥贴的安胎方子?我担心她这几日胃口都不是很好,不知道会不会…。”傅恒又忧心地请求道。
“也好,那我就开个保胎养身的方子吧。”太医点头应允道。
语凝有孕的消息让傅恒和富文夫妇甚是欣喜,他们本来还担心万一语凝再不能怀上,就当真得要纳二房进门了,且不说傅恒的想法如何,单单富文夫妇俩看着小夫妻平时恩爱的样子,他们也实在不想有别人来破坏弟弟夫妇的平淡日子。
“真是老天保佑,总算在这紧要当头让妳怀上身子,不然的话我都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傅恒小心翼翼地抱着语凝,庆幸地道。
“爷,我这几个月恐怕不方便服侍你,你暂时到外书房或是琴姨娘那里过夜吧。”语凝心里骂着这欠扁的封建社会,嘴上还是贤慧地劝道。
“不用担心,只是一起睡而己,又不做什么事,有什么不能的?琴姨娘那里我还是会偶尔去去,其余时间我想在房里陪妳和咱们的孩子。”傅恒倒是无所谓地道。
“爷…,这样不太好,若让兄嫂们知道,怕要怨我不够大度了,还是…。”语凝心里把身边两个丫鬟想了一遍,碧菱还太小,香菱…应该可以吧?
“嗯?”傅恒不晓得语凝又在想什么,疑惑地看着她。
“还是我替香菱开脸,您收做通房吧,这样可好?”语凝压着心里的酸涩,笑问道。
“不必了,真有必要,爷会自己想法子,不会动妳身边的人,妳也别把每个人都想成像琴姨娘那般的人。”傅恒的手紧了紧,淡淡地驳回了语凝的建议。
“哦…,可是,爷…,那个花楼里的姑娘虽然个个模样都不错,但是她们身子也不晓得干不干净,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哪。”语凝微微地点了头,又忽然看向傅恒,很认真地道。
“妳这丫头又想到哪去了,妳不知道律令是不允许官员到那种地方的吗?要是被发现的话,可是要治重罪的。”傅恒愣了一下,随即好笑地捏了捏语凝的鼻尖,解释道。
“啊?我不知道呀,可是…应该还是有人去吧?”语凝无辜地回道。
“妳是哪听来这些奇怪的事?别又是听那些婆子多嘴了,明日我要叫四嫂好好去盘问一番,没事让那些下人教坏主子。”傅恒只是无奈地叹道。
“唔…,那些婆子媳妇平日本来就爱说三道四的,我也只是无聊听听,您要把她们都罚怕了,以后谁说话给我解闷?”语凝嘟嘴不依地道。
“听听而己?真是听听而己怎么会问我这种话?妳不是以为我会去那种地方吧?”傅恒狐疑地看着语凝,反问道。
“没有,没有,我可是很相信爷的,连想都不曾想,只不过刚不知怎么搞的顺口就说出来了,我也是担心爷嫌弃琴姨娘,若为了…跑去那种地儿总是不好。”语凝一脸认真又慎重地回道。
傅恒是好气又好笑地睨了语凝一眼,要不是看在她刚怀了身子的份上,肯定是要再好好地教育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