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

目录:星际战舰玛洛斯号| 作者:| 类别:玄幻魔法

    3月17日。

    玛洛斯号,九层甲板,指挥官休息室。

    23:00。

    顶天顶地的书柜上尽是大部头的古今书籍,花梨木书桌一侧摆着大有来历的竹黄笔筒,屋子尽头一角是一个不起眼的酒柜,和几只放得安稳的水晶杯。休息室的陈设,同司徒永茂尚在时并没有多少变化,除了书柜里又塞进几十本伊斯特口味繁杂的各种图书,竹黄笔筒里多了几只伊斯特做试飞员时赢得的钛金笔,而酒柜里,则多了一瓶伊斯特心情烦闷时颇为钟爱的朗姆酒。

    从司徒文晋靠坐的单人沙发方向,可以看到里间卧室的一角。床榻未铺,伊斯特的一条藕色真丝睡裙软软丢在床脚。而盥洗室的梳妆镜前,则挨挨挤挤地摆着伊斯特的一大堆瓶瓶罐罐。同一般男人一样,司徒文晋即便是看了标签,也仍然说不出任何一瓶的具体用途。

    尽管那个家政机器人每天勤奋打扫,可每当司徒文晋走进屋子,他鼻间都能闻到一缕淡淡的柔软芳香。椰子润肤露的味道混合着果木芬芳,正是伊斯特的味道。

    司徒文晋放松地叹口气。伸手拿起小几上的瓷水杯,却又看到杯口有一个淡得几乎透明的小小唇印,嗅一嗅,隐约是树莓的清甜。

    十二年来,这样的暗香曾在司徒文晋午夜梦回中出现过不知多少次,可每当它如夜露般在清晨渐渐消逝的时候,他便知道,那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而他,又要在没有她的世界中再苦捱一天。

    月余以来,有无数个瞬间,让司徒文晋觉得眼前比梦还要美好的一切不过是虚幻,可鼻间萦绕不去她的气息,却每一次都让他心神宁静。可今日,他却觉得它在渐渐淡去。潜意识中带点不安,司徒文晋抬腕看表。按照值班表,伊斯特早在半小时前就已该从维修区回来,可直到入夜,休息室里却仍只是他一个人。

    探测队早已撤回,那枚中子弹头仍静静躺在北光丸号的暗室之中。六年前那场祸端,尽管现在听起来仍令人齿寒,但司徒文晋却不甚明了,不过是在危难关头奉命行自保的伊斯特,为何会因之结下如此之大的心结。

    毕竟战争本就是生命亡逝之哀曲,而久经战火的伊斯特,早该对此有稳妥心防。

    从她在飞行甲板上向他坦诚心迹的那一刻起,十二年来她向他瞒得彻底的苦痛心酸,便再不是秘密;甚至她颈间的那道深长伤口,她都肯任他抚摸亲吻。而她一路走来,招惹的纠结情事,她也全未对他有些许隐讳。

    而六年前那一役……回忆起适才在指挥单元里的话语艰难,同她打趣时她对“空战英雄”这一头衔的讳莫如深,再回溯到六年之前他初到北光丸号任职那天,在飞行甲板上遇到刚卸职的伊斯特时,她甚至连一个朋友的拥抱都不给,就慌不择路地离开……司徒文晋忽然意识到,这一切,并不仅仅是关于那艘天狼星系战舰上的八百六十一条消逝的生命。

    这一切与他相关。

    从沙发上惶然起身,司徒文晋只觉屋里的一切都忽然就开始飞速旋转起来,除了他手里拿着的那只印着伊斯特唇印的素色茶杯。

    抄起身畔的内线电话,司徒文晋一个电话就挂到了飞行甲板的调度台。

    “塔台?我是司徒文晋。一小时之内,有没有伊斯特少校驾机出舱的记录?”

    “……长,长官?”电话那头的值班员,声音明显是受了惊吓,“……属下收到,请稍候……”

    一阵噼啪的键盘声过后,值班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明显是缓过了神来,声音既平滑,又谄媚,

    “长官,晚上好!这里是塔台值班室,萨莫中士,很高兴和您通话。根据电脑记录,一小时之内,都没有任何人离开玛洛斯号,而且属下也并没有看到任何……”

    司徒文晋却已挂断了电话。

    就着手里杯子呷了一口冷茶,司徒文晋心下略略安定。既然她还在战舰,那么一切就都好说。飞速旋转的屋子四角,渐渐缓了下来,于是司徒文晋的目光,便落在了角落里那没关严实的酒柜之上。

    上前打开酒柜,抽出那瓶打着海盗船戳记的朗姆酒,却见到一个见底的空瓶。嗅嗅瓶口,酒精味道之中,却隐约有着树莓的气息。

    扔下酒瓶,司徒文晋直奔战舰底部的唐人街。

    ---*---*---*---

    玛洛斯号,四十九层甲板,唐人街。

    23:30.

    早过了打烊的时候,唐人街上萧条冷清。除了站岗的卫兵,便只有三三两两不知家在何方的醉汉,在街上东摇西晃。

    见到司徒文晋,在牌楼下站岗的卫兵殷勤地问他是否需要护卫,却被他拒绝。——卡玛卡尔餐吧的灯光,就在不远处微微亮着。

    卡玛卡尔餐吧的门面尽管尽是惹眼的灯红酒绿,但进了内堂,却尽是令人适意的优雅低调。时近午夜,同门外的冷清相比,卡玛卡尔里面的客人,却比司徒文晋料想得多了不少。不过到了这个时间还留恋于餐吧酒吧的,不是把妹的,就是搞基的,因此指挥官的突然造访,让他们一脸尴尬。他们纷纷欲起身行礼,却被司徒文晋挥手制止。

    穿着美丽纱丽的店主普丽达居然还在店里兢兢业业地忙活,见到司徒文晋,她仿佛遇到久别重逢的亲兄弟般,脸上挂着八颗牙的招牌笑容迎了上来,可手指,却向餐吧内部指了指。

    绕过几层纱幛,转过几座石雕的毗湿奴和象鼻天,在渐暗的灯光中,司徒文晋来到了店堂最深处的酒吧台边。此处的客人比外间少了不少,高高的酒吧台上,竟只坐了一个客人。

    黑发的女军官身材纤细,肩骨清瘦,不是玛洛斯号飞行官长梅弗儿•伊斯特又是谁。

    此时她以手支颐,靠坐在吧台之上。尽管身子斜侧着,可脊骨却仍然挺直,明显是多年军事训练所造成的不灭印痕。

    伊斯特面前的吧台左手边,放着一小碟尚未动筷的餐吧招牌咸点;而她正对面,则摆着长长一排倒三角形的高脚杯。左边的一小半,已喝的见了底,而右边的一大半,则仍满满盛放着淡绿色的液体。

    带着真实酒精与虚假果香的苹果马蒂尼,一直是伊斯特极没品的心头好。

    司徒文晋走上前时,伊斯特正拿起一杯酒往嘴里送。

    司徒文晋劈手夺过酒杯,伊斯特却不依不饶,不看来者是谁,就伸手要将自己的酒夺回。

    于是司徒文晋将酒一饮而尽,将空杯子交还在伊斯特的手里。

    伊斯特喝了个空,于是伸手去拿另一杯酒,却又被司徒文晋夺过。

    伊斯特抬眼瞥了瞥他,怒道,“顾大爷,你穷疯了么?连女人的酒也要抢。姐今天心情不好,快滚快滚。”

    司徒文晋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见身边恼人的家伙逐之不去,伊斯特转过眼睛去瞪他。歪着头盯着他的脸看了良久之后,伊斯特方才困惑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又揉揉眼睛,恍然道,“……阿晋,真是你。”

    司徒文晋放下手里的酒杯,伸手去拉她的手,“不早了,和我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就在司徒文晋的手碰上她手腕的那一刹那,伊斯特却触电般地将手猛地向后缩,“我不。”

    司徒文晋叹气,“那你要怎样?”

    伊斯特抬头看着他。她的双颊绯红,分明已醉了,可一双眼睛却依然清泠得没染上半分酒意。

    “阿晋,你得和我分手。”伊斯特口齿清晰,语气笃定。

    司徒文晋摇头苦笑。

    自从回到他身边以来,伊斯特收拾起年少时所有的坏脾气小性子,温柔乖顺得仿佛家养猫咪。他知道,她是因为十二年来对他冷淡回避而心存愧疚,想要加倍地补偿给他。因此,他也并不说破,任两人在泛滥的甜蜜中愈合往日的伤痛。

    而此时伊斯特梗着脖子的霸道模样中,却终于有了点往日那个强横刁钻的野蛮女友的影子。

    “我凭什么要和你分手?”司徒文晋瞪起眼睛问她。

    “因为我是个恶人,阿晋。”伊斯特垂下眼睛,叹一口气,

    “四百三十三名武官,二百二十九名文员,二百零九名家眷与杂役,轰的一道白光,便全都消失个干净。”——她报出的数字,是天狼星系战舰斯摩棱斯克号上的全部官兵。

    “她头发短短的,这边有一个卷;眼睛这么大,鼻子这么高,嘴角是这么翘着的,不知有多漂亮。”伊斯特在自己脸上比划着,形容的人是阿列克夏在那一役殒命的年轻未婚妻。

    “我开着飞机,把弹头沿着他们的飞行甲板砰地扔了进去。我带了两枚,可一枚就足够,好厉害,啧啧。”伊斯特自顾自地说了一通,忽瞥见司徒文晋灯影下的脸,于是忙着做起了陈词总结,

    “所以你得和我分手,阿晋——因为我是个坏人,”伊斯特抬眼瞅着司徒文晋,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脸颊,却将手硬生生收了回去,只是用目光在他眉眼间细细描摹,

    “而你却这么完美。”

    司徒文晋怔怔看着她良久,却终于轻叹口气,

    “你和我分了手,于是我和丽贝卡•洛克菲勒,或是安妮•珀托克走在一起,这样你可满意、可甘心?”

    伊斯特下意识就要摇头,可纠结一阵之后,却还是瘪瘪嘴,皱眉思索着说道,

    “尽管她们讨厌得很,但是,至少她们手上没有那么多血污。”她的细白双手,不自觉地在军裤上蹭了蹭。

    “那是她们从没走过那样凶险的路途,也从没遇过那样艰难的选择,梅。”司徒文晋柔声道。

    “我本可以做更好的选择,可我没有。”伊斯特微微垂首。

    “在生与死之间,你只有一个选择。”明白了伊斯特的言下之意,司徒文晋和声劝慰,“别太为难自己。”

    “可是……”伊斯特还想强调自己人性的阴暗。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本身,就是灭绝人性的最最邪恶之物。它所试图毁灭的,并不只是受害者的**,更是施害者的灵魂。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以最严苛的法律来牢牢束缚,防止它吞噬世界上一切美好珍贵的东西。——别再纠结于此,因为它的力量,远远在你之上。”司徒文晋话语殷殷。

    伊斯特却抬头迎上司徒文晋的目光,“如果是你呢?你会作何选择?”

    至此,司徒文晋终于明白了伊斯特的心结所在。

    这些年来,她竟也在为同一件事而挣扎。

    不顾她的反对,他伸手牢牢握住她的手腕,直视她的双眸,

    “我不是上帝,无法评判是非善恶。但你若问我,我告诉你,对于能让你今日站在我面前的一切选择,我都要说谢天谢地。而就我自己来说,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不论面对什么事情,哪里有你,哪里就是我的选择。”

    伊斯特脸上的酡红早已消散,而她被紧握于司徒文晋炙热手心的手腕,也早停了挣扎。

    “阿晋,你色迷心窍啦。”伊斯特摇着头,轻轻地笑。

    司徒文晋也微笑起来,“我原本就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

    伊斯特继续摇着头,眼神中大不赞同。

    司徒文晋却抚抚她的头发,“梅,这些年来,我不是没走到过歧途,没遭遇过诱惑。但我总会问自己,梅她会不会喜欢这样的我?——我怕我一旦迷失了方向,你回来的时候,会找不到我。”

    司徒文晋的目光中带点迷离。从那一日在罗蒙湖边的分别之后,整整十二年,他一直都等在那片满是尖利砾石的沁凉湖畔,等她回来爱他。

    “阿晋,我一直都没离开。”伊斯特目光晶莹,声音却带点哽咽。

    “那你和我闹分手?你把我变成现在这个迂腐的样子,今天你却来和我闹分手?你到底居心何在?”捏捏伊斯特的耳垂,司徒文晋恨声道。

    伊斯特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然后有一滴泪水划过她左边脸颊。

    司徒文晋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梅,别再担心。那枚弹头,就让它一直留在北光丸号。等修好了战舰,我们便远远离开这里,离开一切战争,一切杀戮,到一个鲜花盛开的富饶和平之所,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辈子。”

    “要接上叶莲娜和罗萨琳一起。”

    “当然。”

    伊斯特跳下椅子,同司徒文晋一道离开卡玛卡尔餐吧。

    在两人转过重重纱帐,绕过毗湿奴和象鼻天,手携着手一路低语着离开的时候,相邻座位尚未离开的酒客们,隐约听到了两人断断续续的交谈,或者说,是司徒文晋的宣言:

    “……梅弗儿•伊斯特,因为你之前谎话太多,因此在这段感情里,你已经全无信誉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从今以后,你再说分手也好,分房睡也罢,在我看来,都没有一丁点儿的意义……没错,欢迎来到司徒公子的极权帝国。”

    耳闻目睹这一切的官兵们,觉得自家指挥官的这番话简直霸气极了。

    连他手里一直捏着的那只素色骨瓷小茶杯,都森森带着凛然的王者之气。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419节快乐O(∩_∩)O~

    希望大家不要像小伊一样,跑出去泡吧,最后却还是被正房原配给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