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到底谁？自己到底是谁？
她怔怔地盯着水面上倒影的人影，没有人知道她内心如巨浪翻滚，一波一波涌起来的高浪最终化作一道雷霆力道，她惊慌地尖叫一声，将整桶水踢翻，瞬间打湿了她的裙摆，黏糊糊地贴着肌肤。
“我是谁？我是谁？”她喃喃自语两句，猛地抬头盯着身边的丫头。翠云被那目光震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可四小姐却立马就追上来，双手抓着她的肩膀，目光格外骇人，一声一声问道，“我是谁？我是谁？”
翠云吓得哭起来，不敢迎接四小姐的目光，侧着头哭道：“您是四小姐啊，四小姐，您别吓唬奴婢，奴婢害怕……”
“四小姐？”她又古怪地喃喃自语一句，神情悲戚继而凄凉地苦笑起来，笑一阵又死死盯着翠云，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怒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说，是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可能是四小姐？我怎么可能变成了什么劳什子四小姐？”
而到最后，那声音便逐渐低了下去。翠云紧紧闭着眼，四小姐的目光太骇人了，她不知道四小姐为什么会这样。耳边传来“噗通”一声，翠云心里一慌，忙伸手搀扶，可已经晚了一步，四小姐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四小姐完全变了个人似地，她的模样……她的样子我好害怕。”好像要吃人一样，翠云这会子说着，任旧觉得心头“碰碰”直跳。
芍药垂着头，眉头不禁越蹙越紧，她心底对四小姐本来就十分疑惑，现在听翠云说起和以前判若两人，更不知何解。
“从前，四小姐是什么模样？”
翠云想了半晌，也只能说，“以前四小姐很好相处的，虽然时常不听话，喜欢躲起来要我寻找。可她不会……不会对我很凶，只要我陪着她，她就很高兴。”
也不指望翠云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四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应该是事实。那日四小姐愤怒的目光，芍药任旧记忆犹新，每每想到仿佛四小姐就在她跟前一般，让她不由得心悸。
正欲说话，只见三小姐锦书从外头进来。芍药快速朝翠云道，“你先回去，得了闲我寻着机会给夫人说说。”
翠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她心底是有些害怕四小姐了，可她出来这么久，也不知四小姐醒来了没有。
芍药过去见礼，锦书好奇地看了翠云两眼，朝芍药笑问道：“这丫头面生，可是府里才来的丫头？”
芍药摇摇头，“是筱院的翠云。”
锦书想起来了，明知故问道：“就是那个惹了二姐不高兴，被撵去筱院的丫头？”
芍药点点头，锦书暗自冷笑，筱院那个傻子在锦院大闹的事儿，府里谁人不知？可奇怪的是，韩夫人竟然没有发作，依韩夫人的脾气，这事儿还是头一遭。芍药是韩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颇得韩夫人的信任，却如此不忌讳与筱院的人来往。
锦书一边想，一边进了屋。
秦姨娘正在服侍韩夫人梳头，屋里左右不过三两个人伺候，锦书见了礼，便走过去帮着选珠钗。
收拾妥当，李嬷嬷进来询问早饭的事儿，韩夫人点头，锦书便过去帮着下人们摆碗箸。她穿着素色衣襟，通身不见繁复花纹，头上也不过佩戴了一两件素银簪子束发，其余首饰一概没有。
秦姨娘见韩夫人眉头微蹙，心里一顿，也朝锦书望去。是太过素净了些，有份。韩夫人并未说什么，吃了饭见桌上还有两样没动过的点心，指着朝锦书道：“这两道点心清淡，你身子才好些，吃些清淡的有益处。”
秦姨娘松了口气，锦书忙上前谢韩夫人赏赐，许是太感动，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如今更是盛满了激动的泪花儿。就势半跪在地上给韩夫人捶腿，低声道：“让母亲这样记挂，女儿已经好了。”
韩夫人淡淡颔首，并无太多关心之语。少时，安锦珠进来给韩夫人请安，锦书见她上面穿着最时兴的云凌缎裁剪的衣裳，下面配着湘红色十样锦百褶裙，心里便是一喜。
昨儿安锦珠来瞧她，还穿的比较素净，人也不出挑。模样上虽不及锦书，这样打扮起来却多了几分俏丽明艳，倒显得她更像永平侯府大房的正经小姐。
韩夫人眼里略有不喜，却掩饰过去了。一道去太夫人哪里请安，太夫人对锦书的装扮不喜，却拉着安锦珠细问了几句。
从寿禧堂出来，锦书身边的丫头珊瑚颇为不服气，“小姐打扮起来比她好看多了。”
锦书淡淡一笑，“太夫人年纪大了，要太夫人喜欢有什么用？主要是夫人喜欢才好。”
现在，夫人应该是不喜欢看到颜色鲜艳的，想到这里，锦书见四下无人，吩咐珊瑚道：“一会子你去夫人那边瞧瞧，倘或海棠没事儿，叫她到我屋里来。”
锦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黄昏时分，床边的烂桌子上的吃食和汤药，以一种固执的姿态摆放着。不是梦，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想法在锦华浑浊的脑海里炸开，一片废墟之后，又慢慢成型。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即便，她觉得是多么的荒唐和诡异。但，母亲是爱她，只要她冷静下来，好好给母亲说，母亲一定会相信她。
她闭了闭眼，养足了精神坐起来，端起已经凉掉的汤药，咕噜噜地灌下去。还有一大半白米饭，她端起来，一口一口嚼着，艰难地咽下去。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嘴里渐渐有了酸涩的味道，终于，她忍不住哭起来。
十几年来，她很少这样哭泣，母亲给予她的爱，她早就不明白伤心流泪是什么感觉。想到这里，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迹，倔强而固执的仰起头，将眼泪逼回去。
她是安锦华，安锦华从来不会哭。即便发生了这样诡异荒唐的事儿，她也绝不能哭！
翠云小心翼翼从外面进来，就看到四小姐仰面的模样，她坐得笔直，纤细的身子却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顽强，让她不由得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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