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目录:帝相| 作者:笼雾| 类别:历史军事

    庄言澈是人,正所谓人无完人,他自然也不例外。

    悄然躲在离丞相府不远的一桩大树后,庄言澈再一次感叹自己的愚蠢,低估了那群求亲人弃而不舍的精神。

    夕阳在天边氲染出绯红的彩霞,广安街市上摊铺停业,人影稀疏。而丞相府邸的正门前,依旧是喧嚣嘈杂,门庭若市。

    只听得人群簇拥的正门前传来“哐当——”一声震响,四儿手握一把打狗棍,凶神恶煞地挡在大门口,一副誓死保卫边疆的壮志神情。

    掳了掳衣袖,四儿将手里漆黑的棍子敲地当当作响,不耐烦地对着一排黑压压的脑袋大吼:“停停停停停!!都说多少遍了!咱主子打今儿早上朝去后就没再回来过,你们这些人怎得就是不听?你们要真是那么急着嫁闺女妹妹什么的,大可以到街上抛绣球招婿去!干嘛非得来招惹我家主人!”

    “哎哎哎,你这是劳什么子的话?”又听得人群中传出不满的回驳,嚷道,“我找的可是庄丞相,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葱蒜,竟敢把我们拦在门外?”

    “哼!”四儿下巴一甩,不屑冷哼,“小的虽然只是一仆人,可我家主人有令,只要他不在的期间,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许出入丞相府!所以奉劝诸位还是早些回去洗洗睡了吧,我家主人是不会答应你们的!”

    如此这般……

    看着乱成了一锅粥的丞相府,庄言澈颇感无语,头一遭体会到了有家不能回的凄凉。

    看这阵势,现在要是贸然上前,只不定是羊入虎口,被人围攻的分。

    长叹一声,庄言澈迈开步子,幽幽朝王宫走去。

    皇帝爷推给他的政务堆积如山,他得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处理处理。

    尚药局,坐落于大黍王宫的西南角,因为是专只负责皇帝一人的医药事务,平日除了特定的太医令及太医丞外,便是鲜有人来往。所以整个尚药局也算称得上是一块悠哉闲适的净土。

    庄言澈一只脚才刚跨进尚药局的门槛,便撞见一名小太监,手里端着盘药草行色匆匆地迎面走来。

    “可有见着高太医?”庄言澈拦住小太监的去路,问道。

    “庄、庄丞相。”小太监抬头,一见头顶上那张阴柔不辩男女的俊颜,震惊得双手一抖,险些打犯手中的药材。

    庄言澈垂眸看着眼盘中乌黑的草药,不免叹了口气:“这是陛下的草药吧,陛下龙体欠恙吗?”

    “恩……回丞相的话,方才午膳过后,刘公公就匆匆忙忙来了趟太医署,拒说得是陛下的病又犯了,特来让高太医过去瞧瞧呢。这不?奴才这就要给高太医送药去。”小太监初来乍道,低眉顺眼,细声细气地回答。也不知道他今儿个是运气好,还是招了晦气,三番两次地遇着些大人物,吓得手脚都软了。就刚刚在里面遇见的那位,足够他哆嗦大半天了,不曾想出了门还遇见了这响当当的丞相。

    “恩,是吗。”庄言澈想了想,对小太监挥手道,“那你先去吧,替我转告高太医一声,家内嘈杂得紧,来借他尚药局的一方静地用用。”

    “是,奴才这就去。”小太监躬着脊背退出尚药局,方至门槛,突然想起了屋子里还有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不由回头叫了一声,“丞相……”

    可庄言澈却已经先他一步,转身就绕过屏风,消失在了正厅。

    小太监耸耸肩,不甚在意的离开了。

    小太监一走,原本就冷清的院落更突显得阴森,让人望而却步。

    可庄言澈是个无名状的怪胎,天生就喜欢这种安静到不沾人气的地方。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有的人会在与他人的交流中获得能量,而自己却是在与他人的交流中消耗着能量。而这间尚药局就恰恰对了他的口味。

    说到不善于与人交往的庄丞相是如何挖掘到这块‘宝贝地’,就不得不提到那个半疯癫的太医——高誉。

    约莫在一年前的冬季,猎猎北风,严寒刺骨。那日刚下朝,大概是吹了太久的冷风,很荣幸的,庄言澈的哮喘又复发了。头晕目眩的他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尚药局,正巧,在满屋的药草里,有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正捣鼓着一堆黑咕隆咚的东西。庄言澈不认识这位老人,不过看他一身朝服,大约也猜到这人是个太医。

    “咳、咳咳……这位大人……咳,可有什么法子能根治这哮证?……”庄言澈揾着嘴低咳,满面骇人的苍白。

    闻言,老者抬头狐疑地看着庄言澈,伸手挠了挠本就不整洁的苍苍白发,二话不说,拉过庄言澈就开始把脉。

    老者闭目听诊了许久,最后放下他的手,一脸凝重的得出一结论:“脏气虚衰,真元耗损,命不久已!”

    这个噩耗就如同平地一声雷,震懵了庄言澈的三魂七魄,他嘴唇苍白地蠕动两下,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接下来老者所说的话,倒真的险些让他吐血身亡。

    老者说了仨字,简单、明快、不罗嗦,那卅字便是:逗你玩!

    庄言澈抽搐着清丽的脸,脑子里则将这眼前笑得癫狂的疯子击毙数百遍。

    后来因为身体原因,庄言澈也和老者照过许多次面,一来二往的熟识后,庄言澈只觉得有一段话,特别适合这个叫高誉的太医用来当作自己人生的座右铭——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

    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

    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所以,如果说大黍王朝的皇帝爷是个一意孤行的老顽童,那么大黍王朝的高太医则是个半醒半疯的‘玩童老’。那老头子欺负后生的手法可谓是层出不穷,庄丞相便是受害者之一。

    ……

    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庄言澈走入尚药局的正殿,熟练地从案桌的抽屉里拿出纸墨,正欲埋头苦写奏折,无意中却听到一些唏唏索索的声响,很细微,若不仔细听会很难发现。

    似乎……是从内室传来的?

    庄言澈想了想,不禁转身,轻轻走向内室。

    因为天色渐黑的关系,专门摆放药草的内室竟燃起了蜡烛,微弱的烛光一丝丝透出来,温暖四下一片冰冷而浓重的黑。

    有人在里面?

    庄言澈站在内室门前顿了顿,随后便伸手掀开了竹帘。

    果不其然,摆满药柜的内室真有一人,泼墨乌发,紫衫华服,浑身散发的冷漠气质如同魔魅般使人无法逼视。

    正在案桌后埋头研究药草的男子似乎听见了动静,顺着声响,抬头看向庄言澈。

    昏黄的烛光笼罩在紫衣男子微侧的容颜上,氲染出淡淡的光芒。男子的睫毛密又长,在眼帘下投出一抹暗影,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冶。

    庄言澈有些怔忪地看着俊美无铸的男子,突然发现,也不过是十年的时间,竟然让那水晶娃娃长得像今天这么动人心魄,造物主真是神奇。

    同样有些惊讶于庄言澈的出现,男子微怔了一下,便缓缓勾起曲线优美的嘴角,划出一个很清淡的微笑,包涵磁性的嗓音在内室袅袅响起,轻轻唤了他一声:

    “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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