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个小丫头上来添茶，到了冯姨娘身边的时候不知怎地就滑了手，虽说她机灵将一壶滚热的茶水悉数洒在了自己身上，可到底还是有那么星星点点的弄湿了冯姨娘的衣袖。
忙战战兢兢地求饶，谁知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冯姨娘两个大嘴巴子。
“哪里来的黑了心的毛手毛脚的小CAG妇！谁教你这么胆大妄为的？”
冯姨娘气得脸色发青，一句话骂完揪住那小丫头的肩头还要再打。林雪完全懵了，虽说在封建社会主人打奴婢没什么可说的，可这么激烈的动作对于她来说也有点过于刺激了。
当然如果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今后的几十年将要经历些什么，肯定不会对这点毛毛雨就一惊一乍。
那小丫头捂着脸不断地闪躲，却又不敢跑开，到底还是被打着了，冯姨娘余怒未消，见她遮挡更加光火，下手不免更重了三分，周老爷眉头一皱，孟夫人已经淡淡地出了声。
“姨娘的气性未免也太大了，奴才们不好，姨娘交予管着她们的妈妈们处置便是，就这么亲自上去揪头发扯衣服的，未免也太有份。咱们这样的人家若被人背地里议论什么刻薄下人，只怕不大好听。”
“可不是！再说了，俗话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丫头再不好，怎么也是我们太太屋里的人，姨娘就这么当着大伙儿的面这么下狠劲打她，也不知到底打的是谁的脸呢？”
要说孟夫人说话还算客气，那周姨娘的话就是直截了当地揭了冯姨娘的痛脚。
刻薄寡恩，不敬主母。
一来一去说得周老爷越发黑了脸，整个京城的亲贵圈子才多大？要真有这些要不得的风言风语传出去，那可丢人丢大了。
冯姨娘本因方才被周姨娘等人一顿冷嘲热讽憋了一肚子气，才会一时暴躁了些，按她平日里的为人是断断不会在人前留下把柄的，更遑论当着周老爷的面，当即也愣住了，那小丫头趁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燕仪急得眼圈都红了，忙站起身替她求情。
“姨娘方才在家里被玉坠儿那懒丫头气得够呛，这会子只怕一时糊涂竟忘了在太太这里，求太太宽宏大量，莫和我们姨娘计较才好。”
孟夫人不做声，只静静地看着周老爷，意思很明显，一家之主在这儿呢，罚不罚，怎么罚，我说了可不算。
一屋子坐满了人，却安静得鸦雀无声。
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有满肚子的话想说，有想落井下石的，有想巴结讨饶的，可看着孟夫人一张颇有深意的脸，愣是没一个人敢冲在头里。
却到底也有人是不怕死的，只见周海若无其事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妹妹就是太严肃了，太太这么个佛爷似的人，眼看着又是老太太的好日子近了，哪里肯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打人骂狗的？姨娘糊涂也罢，你怎么也跟着糊涂起来了？”
一番话没说完，林雪已经跟着暗暗赞叹了好几声。
原来这个家里不仅是女人个个厉害，男人也不容小觑啊。
这话说得可讨巧了，一来承认了他姨娘是个糊涂人，又夸太太慈善，还提起老太太的生日，那孟夫人自然不好罚他姨娘啦，要不岂不就成了跟她一样的糊涂人，也一点都不慈善了吗？
果然孟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林雪几乎能听见她咬碎一口银牙的声音。
“海哥儿如今大了，真是越发知书识礼有出息了。孩子说的有道理，老爷看……”
“罢了罢了，不过吃个早饭都不省心。你看着办吧，我外头还有事！”
周老爷丢下句话便脚底抹了油，众人见好戏散场哪里还敢留在这里触孟夫人的逆鳞，纷纷老老实实吃过早饭走人，冯姨娘在周老爷面前吃了瘪，一时也不敢再生事。
偏生燕仪不放心，一路跟着她回了屋，又不厌其烦地规劝她安静些过日子，莫要再满心想着跟孟夫人为难。
“她再怎么霸道些，到底是太太。虽说脸上淡淡的，到底也不曾为难咱们什么。姨娘是见过世面的，如今在府里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再去惹那些闲气？”
谁想燕仪一句话不曾说完，就被她姨娘狠狠地啐了一脸。
“我呸！别人养的猫会捉耗子，我养的猫倒只会偷鱼吃！听听你满嘴里说的是什么，左一句太太右一句太太的，别以为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就是看不上我这个亲娘是人家的小老婆，就恨自己没有托生在太太肚子里！”
一番话堵得燕仪又羞又气，才要分辨却又听她尖声道：“你看看人家慧仪，私底下同那周氏是怎么个亲热的样子，人家不是一口一个娘这么叫着吗？偏生你最守规矩，你最有道理，在家里也要一口一个姨娘姨娘的，你以为你这么巴结着人家就会把你当亲生的了？上一回宁王妃请客，太太还不是只带了芳仪跟慧仪两个过去，谁知道咱们家还有你这么个有出息的三姑娘！”
夹枪带棒地把个燕仪也给撵走了，冯姨娘这才觉得稍稍消了气，又逗弄了会子雀鸟，秀巧笑嘻嘻进来回话，“姨娘这回可苦尽甘来了，才从太太屋里得的消息，老太太明儿就该到家啦！”
当真？
冯姨娘嘴角一弯，立时便来了精神，“咱们也到前头走走去，看看明儿晚上给老太太预备什么晚饭，再到老太太屋里转转，看看吃的穿的用的可曾准备妥当了。”
秀巧会意，忙一叠声说是，扶起她的手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林雪看了一场大戏懵懵懂懂地回了屋，却见兰珠神色古怪地坐在廊下，一见她便迎了上来。
“出了什么事？”
“奶奶，赵二嫂子来了。”
赵二嫂子？这又是哪一号人物？
见林雪茫然，兰珠忙悄声道：“赵二嫂子是府里浆洗上的管事媳妇儿，她侄女儿珍珠原先在咱们屋里有差事来着，后来因犯了事被撵了出去。”
“为了什么撵的她？”
“那时候因奶奶滑了胎，咱们屋里都慌作一团，二爷也在火头上，偏那丫头粗心，竟打烂了二爷最喜欢的砚台。”
“哦？那这赵二嫂子如今过来想干什么？她与咱们平日里可有走动？”
林雪越听越糊涂，兰珠冷笑，“就她一个干粗活的女人，跟咱们走动得起么？自然是没有来往的，过年过节也不见她进来给奶奶磕头。今儿可不知为了什么，就是赖着不走，我说奶奶不在家，我替她传个话吧，她还不依，偏要见奶奶，还说今儿奶奶若是不见她，将来定要后悔。”
哦？林雪不由失笑，虽说这女人莽撞，倒也真的燃起了她的八卦之魂，就过去看看她耍的什么宝也无妨。
当即扶着兰珠的手进了屋，果然见一个三十上下的女人正搓着手在里头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看起来很忐忑的样子。
便给兰珠使了个眼色，兰珠会意，朝屋里两个丫鬟招了招手，领着她们一起退了出去。
那赵二家的见林雪进来，忙赶着上来磕头，“奴婢给二奶奶请安，奶奶一向可好？”
林雪大大方方地坐定，才这么几天功夫，她已经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儿面对别人的叩拜了，果然封建主义的腐朽思想正在侵蚀她呀，毛爷爷你要保佑我。
“难得进来一趟，有什么话，嫂子就直说吧，太太那里还传我呢。”
开门见山不给她绕弯子的机会，倒把个赵二家的说得一愣。
这看着明明是二奶奶本人呀，怎么说话行事又好似不像了？
琢磨归琢磨，她自然也不敢耽搁时辰，本就是偷空跑进来的，后头还有一堆伙计等着她呢。
“奴婢近日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揣在心里好一阵儿了，弄得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因想着此事事关奶奶，奶奶您平时又肯看顾我们，要是不说出来，实在太不是个人，可这要是说出来，只怕也落不得个好处。”
看来是要谈条件了？
摆明了是你在劣势你有事要求我，这个时候筹码还没放在桌子上就想谈条件？还不够格呢吧。
林雪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既然如此，嫂子不如回去再好好想想。”
赵二家的见林雪逐客，哪里还敢拿乔，忙连连摆手道：“奶奶别忙，且听奴婢细说。奴婢的侄女儿珍珠自打被撵出府去之后就整天哭哭啼啼，只说被人冤枉，她家里的老子娘自然也不信她，咱们这样的人家，愿她一个小丫头做什么？留在家里总不是个事，便托人给她说了个婆家，商议好了日子就嫁了出去。”
“本来小日子过得踏踏实实的，谁知活见了鬼，才做了亲没几个月，她就小产了，打那以后竟成了例，到如今不过两年多的功夫，已经掉了三个孩子，到现在肚子里竟没了消息，真真作孽！上个月我去瞧她，那孩子可怜见的，瘦的整个人都脱了形，眼窝子抠着，脸也黄黄的。见了我只知道哭，还说都是报应，我见她实在不好，本想开解开解她，谁知竟引她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