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瑜摇头叹息，起身跟郑老太太手边的杯子里添上了些滚水，复又开口，“奶奶关心瑜儿的终身，瑜儿明白，可府里是什么样的人家，府里的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这样一个穷酸小子如何高攀得起？如今还有句话要告诉您老人家知道，便是老爷太太当真有意，咱们也没那么大的福气，终究消受不起。”
郑老太太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所谓英雄不论出处，我瑜儿的人品处事，哪一样不及那些个王侯公子？不过不及他们会投胎罢了。”
郑瑜心知老人家眼里唯有自己的孙儿是个宝，也知她认定了的事很难说动她改变，遂也不再固执，反而哄她道：“孙儿这么大个人，难道就活该是个没人疼的？等时机到了，自然叫奶奶喝上这杯孙媳妇儿茶。”
郑老太太一听这话，分明在暗示她他心里已经有了人，虽说舍不得周家三姑娘这么好的人品，但既然孩子自己乐意，她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想操心太多。
当即眉开眼笑，“你可不许诓我，早点告诉我可不好？还须请人对八字，说合，太太那么疼你，只怕做个媒人的面子还是肯给的，到时候……”
郑瑜一听这话说起来又该没得消停，忙大大打了个呵欠，“孙儿着实乏了，明儿再和奶奶细说，奶奶也早些安寝吧。”
说完还不脚底抹油么？
郑老太太看着他窜得比猴儿还快的背影，真真好气又好笑，到底孩子回了家心里也踏实，便自吹了灯歇下不提。
林雪自以为白天在孟夫人跟前儿的应对尚算妥当，却不知随口一句话又已经默默把别人给得罪了。
瑶琴本来就动着周淮的心思，奈何被碧娆抢了先，如今退而求其次，郑瑜也是个好的。映画却是个有大志的，再富贵的人家给人做小老婆总没好日子过，倒不如到嫁到外头做个正头夫妻去，哪怕无官无职，衣食无忧便好，既有了这个念头，这郑瑜可说是最佳人选。
如今林雪轻轻松松一句话，两个女孩儿就这么又没了着落，眼看过了年又大了一岁，若错过了这么一个得意人，后头的际遇如何却是可遇不可求，心里如何不急不恨？不过暗暗记下罢了。
周淮醉得很厉害，躺在床上却没有就这么睡过去，却扯着林雪的手不断喃喃呓语，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满脸酡红眼色迷离，这可不知喝了多少，已经高了去了。
红绡看着林雪的脸色渐渐堪比锅底，上来悄声问道：“奶奶若是怕爷一会子吐腌臜了屋子，让奴婢扶他到那一位屋里可好？吃过晚饭这头已经进进出出三四回了，可不知打听什么呢。”
潜台词呼之欲出，奶奶要是不乐意伺候爷，外头有人等着盼着接了去。
林雪不做声，却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这个一向并不话多的丫鬟来。
她一向伺候周淮，照兰珠的说法，是个绝对唯周淮马首是瞻的，地位颇超脱，并不说偏着谁，也没见憎着谁，不过规规矩矩，可如今听着这话，却叫林雪对她另眼相看了。
要说奚落，她便是心里再瞧不上她这不得宠的奶奶，以她在侯府的年数修为，是断断不肯放在明面儿上的，要说不是奚落，那是什么？
敲打？提示？
弄脏了屋子她倒不怕，难道床单被褥还要她洗不成？要说担心安全，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就此睡过去到大天亮也未必醒，哪里能做什么不安全的事？
当即微微一笑，“难为你体贴，这里就交给我了，你们都下去吧。”
红绡干脆地去了，也带走了满屋子心思各一的丫头，林雪瞥了一眼床色脸色并不大好的人，本想趁他不注意揍几拳出出气，又怕他喝多久了再挨几拳真要吐她一身，算了算了，不甘心地捧起床边的醒酒汤就准备捏着鼻子给他硬灌。
谁知周淮身子一动，却一挺身自己坐了起来，脸上还是红扑扑的，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你？”
“嘘……”
林雪惊诧不已，却被周淮以食指碰在了唇上不叫她出声，只觉着腰上一紧，却被他一把搂了过去，她失了重心顺着力道跌去，汤碗里热乎乎的汤汁剧烈摇晃着，下意识地一松手，却不曾感受到预期的滚烫泼到身上，反而见那碗正被人稳稳端着，不由睁大了眼睛。
“奶奶到底想烫死学生，还是想压死学生呢？”
直到周淮压着嗓子出声，林雪方发觉自己正以一个饿虎扑食的窘迫姿势扒在男人的怀里，忙跌跌撞撞爬起来，方见周淮不慌不忙地丢开了碗，手背上已经微红了一片。
“这……真是对不住啊，我叫她们拿烫伤膏来？”
林雪有点小内疚，要不是他接着，自己这张花容月貌可就要变猪头了。
周淮却无所谓似得，“堂堂七尺男儿哪里那么娇气，你给我口水，渴死我了。”
林雪自然照做，见他一路清醒得很，不由纳闷，“爷分明不曾吃多了酒，怎么……”
周淮摆了摆手，“奶奶以为老三就真的吃多了不成？告诉你吧，他可是神清气爽地回的府，还到老爷那里请了安说了好一会子话。”
林雪愣了一会儿，却很快会过意来，这算是什么骨肉兄弟，不过你骗我我骗你罢了。
不过这周淮还不算太坏，起码没把她这个老婆也一起骗了。
“咱们这个屋里，只怕谁的人都有。爷想叫那边的人以为你不务正业对人毫无防范容易，可这么一来，老爷那里岂不也得了消息？只怕对你……”
林雪想着头大，迷惑竞争对手的同时给了顶头上司坏印象，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却见周淮自嘲地冷哼了一声，却不再说什么，也不好缠着他细问，只好纠结下一个问题，这么一个大男人在她床上坐着，她怎么睡觉呢？
果然周淮打了个呵欠朝床上一躺，见她不动，便朝里头挪了挪，又拍了拍空出来的大半张床笑道：“忙了一天，奶奶也不困乏？”
林雪苦笑，“困，困，自然是困的。”
期期艾艾蹭到床边，早被那人长臂一带搂进了怀里，林雪前世年纪轻轻就重病而死，除了大学里跟学长朦朦胧胧的暧昧还真没和男人有过亲密接触，如今陡然这么着，当即整个脑子当了机。
踹开他是万万不能的，这可不是一个王爷永远只爱你，王妃随意可爬墙的YY世界啊，这里的男人根本没把女人当回事过，他们的爱仅限于极度狭隘的宠爱，要说尊重对方的意愿，揣摩对方的心思，只怕是打死他也没这个觉悟的。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从了他？
不甘心啊虽说你情我愿是奢望，可也别在我这么不愿的时候吧！
林雪悲愤地埋首在周淮的怀里，倒不是想跟他亲热，而是不想跟他眼对眼面贴面而已。
周淮紧紧搂着林雪，女子圆润纤弱的肩头，纤细柔软的腰身，不知为何，却也仅限于此，一双狼爪竟莫名其妙地不敢轻举妄动，心里却也升腾起一股奇特的情绪，难道是紧张？
笑话，他周淮阅女无数，怎么会对着自己的老婆紧张？
想必是许久不曾这么亲近了，初初再接近她，身上淡淡的芳香味道，还真的不赖。
“这些天委屈了奶奶，今儿让学生好生补偿你可好？”
凑近她粉嫩的耳珠轻声软语，这本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的话，并无三两分真情意，周淮自认同不少女人都这么说过，可话一出口，竟不知怎么真的从心口泛起一点淡淡的酸痛开来。
林雪本打算听天由命任由他摆布，最多就当是做了一夜鬼压床的噩梦好了，可一听这话却不知怎么的眼泪珠子簌簌滚落，且一发不可收拾。
心里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幽怨、欣喜，总之是复杂得要死的情绪紧紧萦绕不去，林雪懵了，要说她自己，周淮其实没给过她任何气受，她对他也并无爱恋，而此刻的情绪，毫无疑问地，来自真正的徐婉云。
要知道当一个女子被心爱的男人伤了心，那不管此男说再怎么绝情无心的话，她都能倔强地抬着头，反而不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拥抱，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抱歉，却能催下她缠绵无尽的珠泪来。
如今的徐婉云，想必正是如此吧。
周淮显然被她哭得有些乱了阵脚，见惯了她歇斯底里的哭闹，却对她这默默无声且带着一脸茫然无助的样子一时间失了神。
“别哭，别哭，从今往后，再不叫你受委屈便是。”
男人滚热的手掌开始穿过衣裳在她身上游走，抚过光滑的腰线，平坦的腹部，渐渐游移到了她胸前敏感柔软的地方。
林雪被刺激得一个激灵，整个人的情绪也从徐婉云残余的痴恋控制中走了出来。
周淮身上浓烈的香粉味狠狠刺激着她的口鼻，不由怒上心头。
难道真是年轻力壮精力无限的种马男吗？刚在花街柳巷里留恋过，回来又搞，难怪三妻四妾的男人大多活不长！
因此当周淮试探着吻上她的唇的时候，她迅速别开了脸。
“爷身上的香气真特别，不知这位姑娘用的是哪一家的脂粉？”
硬碰硬是没好处的，林雪略垂着头，幽幽地哽咽出声。
周淮显然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可看林雪戒备的样子，还是半晌都没有出声。
林雪趁势拉起肩膀上已经被扒拉了一半的衣服，却并不推开周淮，反倒朝他怀里靠了靠，“婉云不求爷能一心一意，但求得爷的真心真意。”
话挑明了也好，我不管你有几个女人，我也管不了，但你想跟我好的时候能不能有点诚意？
作为一个对丈夫情深似海痴守了三年的妻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很识大体。
赌就赌一把周淮好歹还有点人心，知道什么叫君子好色而不淫。
说穿了，要是他真是个精虫上脑的色中饿鬼，那她说什么也白搭，再挣扎也白搭。
果然，纠结的人立刻成了周淮。
二人僵持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周淮环在林雪腰上的手渐渐垂了下来。
“是我疏忽了，才说不叫奶奶受委屈，却打了自己的脸。夜深了，咱们歇了吧。”
说罢却老老实实地仰面躺下，眼睛闭着，双手安静地交叠在腹上。
林雪牙疼似的抽了口冷气，硬着头皮也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