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官似乎为难着下不了手，凳子上的人太过清瘦不说，那军装上的少将军衔他也不是看不懂得。真要打出个好歹，自己这掌刑的小命可还保得住，都难说。
“兄弟，是爷们不？又不是没见过，你这是折磨我呢？”云涛一声提醒，仿佛他趴在这春光乍世有多好看似的。
“楚队长，”一旁的小东北说，“四十军棍说不好就要人命，您可想好了？”
“少废话，动手吧！”云涛痛快的趴好。
“楚队长，怎么说您也就十岁半大个孩子吧，要是实在挺不住，就支语一声。”老执法官心疼的说，他的儿子也就这么大，如果眼前趴的是他的孩子，他宁可违抗军令也下不了手的。
军棍重重的砸下，这种钝痛一开始并不厉害，只是能感觉执法官手中的棍子是留了力的，但几棍以后，云涛感觉到这军棍的厉害，听说军棍里是灌了水银的，果然一下下仿佛砸进骨头里。
云涛咬着拳头，大致过半，豆大的汗珠已经顺着俊俏的脸颊流下，流进眼里，蒙住了视线，云涛只觉得眼前发黑。暗自数着，满三十下，执法官突然停手了。本来已经意识模糊的云涛渐渐清醒，身后被什么蛰咬般痛成一片。
“楚队长，疼就喊出来，这么憋着伤身子！”执法官不忍心再打，沉声劝道。
“快……继续，拜托你别……停手。”云涛费力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么几个字，五官已经扭曲，痛苦的喘息着。
最后十棍，仿佛时间凝滞了，过的缓慢。云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挨过去的，直觉得天昏地暗，几乎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
云涛被抬回驻地，军医验过伤，开了药，挂了点滴就出去了。几个训练刚回来的年轻飞行员随着吴主任挤进云涛的宿舍，围在床边。
“有什么还看的，谁没挨过打似的，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要是没事干，就出去做俯卧撑去。”身上不舒服，云涛没好气地轰了他们出去，只留下吴主任一人。
“楚队长，要不要跟家里说一声，回家养伤总比在驻地方便些。”吴主任劝着。
“你行了吧，老西儿，回头再把我娘吓出个好歹，”云涛想想，又说，“是要跟家里说一声，你帮我接个电话过去，跟他们说我刚接到了任务，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回家。我估计得在这养一段时间。”
沈司令从南京飞回来，一身革质狐领飞行服走出机舱，一抹残阳的映衬下，隽美的五官棱角分明，宽肩窄腰标志的身材，越发显得英姿勃发。能开着飞机独来独往的南京要员，沈子彦怕是独一个。
刚下飞机，就听说云涛被军法处叫去问话的事，听闻云涛被打了四十军棍，沈子彦骇然。是什么人敢隔过他沈子彦动他东北军的人，也不及细想，驱车赶往南苑机场。
来到云涛的宿舍，伤痛折腾了他两天一夜，少量安定的作用下云涛正在熟睡，安静祥和的样子，倒有些像个婴儿，只是不是皱眉，大概是身上的伤叫嚣的厉害。
一名务勤的军官正蹑手蹑脚的收拾他的饭盒，见到几名副官簇拥着沈司令到来，慌忙立正，就要敬礼。沈子彦竖起食指立在唇边，示意悄声，招招手让他离开。静静地来到云涛的床前，为他盖盖身上的被单。
“司令！”睡梦中的云涛醒过来，竟看见沈子彦站在床前。
“怎么弄成这样？是谁这么大胆子？”沈子彦低声问。
云涛自嘲地笑笑说：“云涛愚笨，忘了这世上还有‘打狗也要看主人’这话。吃点教训，也是自找。”
沈子彦哑然失笑：“看来还是打得轻了，不但教训没吃着，反长了脾气了。”
云涛腼腆的低头笑笑，忽然环视一下周围的几个副官认真的说：“司令，云涛有话同司令单谈。”
沈子彦会意的摒退了副官，命令关上房门。
云涛撑着床想要起身，被沈子彦拦下，只能双手垫着下巴缓缓的说：“司令，是不是南京中央的势力在东北军渗透的很厉害。”
不想云涛竟说出来这么句话，沈子彦突然色变，沉着脸低声斥道：“什么混账话？你不要命了？轻狂的你！”
沈子彦是云涛的长官，但云涛似乎还没见过他这么严肃，有些后悔自己说话的冒失：“对不起，司令，云涛失言了。”
沈子彦也稍有缓和：“没外人，倒也没什么大碍。你也不小了，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别想一出是一出，弹口就来，这下还不知道厉害了？四十军棍打的，还长了底气了是不是？”说着掀开了云涛的被单，拉下一截宽松的睡裤，只见由臀至胫，青紫破烂，绽开的地方已经结痂，新生的肉芽嫩粉粉的却越发的吓人。
“司令！”云涛惊呼。
“这掌刑的兄弟还算老实，不然可有你受的。”沈子彦说着又抬头看看一旁的点滴架。
“司令快别看了，你一向见不得这个。”云涛说。
“你拉倒吧，我在战场上看那血肉横飞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沈子彦不屑的说，的确，当年老帅在时，他沈子彦十九岁刚从讲武堂毕业，就请缨赴吉林剿匪，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新鲜劲刚过，就发现战场上的残酷并非他想象得到的。千里冰封的吉林，在那儿他还曾经中过一枪……
沈子彦为云涛整好衣服，又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烫手，不禁皱眉道“在发烧啊，不然再挂点消炎的吧。”
养伤的几天里，除了有勤务兵和一些务勤的军官轮流来照顾云涛，沈司令也隔三差五的来一趟，沈子彦总说自己的疏忽害云涛受苦，因此将一把新从德国得来的手枪送给了云涛作为补偿。云涛觉得好笑，却又暗自庆幸有幸拥有这样的长官。
也许云涛的话对沈子彦触动很大，自从沈老帅在皇姑屯的爆炸声中撒手西去，他便顺理成章的登上东北王的宝座，为了停止内战，他归顺了南京中央，当年少主强臣的东三省势力纷纭，他用计杀了父亲曾宠信的两位“老臣”，排除万难也使得东三省易帜。这不是原来的沈子彦，少帅的烙印似乎一夕之间令他换了个人，一面承担着丧父的痛苦，又一面要设计铲除和震慑那些功高震主的旧势力。爆炸声一响，他便知道他的少爷性子从此便随着父亲沈裕霖大帅长眠地下，从此他的路就要一个人走下去，顶着狂风暴雨，还要兼顾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国家，还有地大物博的白山黑水……
南京那边看似对他千依百顺，卢委座跟他称兄道弟，但事实呢？“司令，是不是南京中央的势力在东北军渗透的很厉害。”云涛一个孩子都看得出来，南京并不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