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妈妈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追上翠云，一巴掌甩过去，嘴里骂道：“你这娼妇养的，看我不回了夫人，撵你这小娼妇出去！”
翠云捂着作痛的脸颊，芍药一脸不悦地从屋里出来，道：“崔妈妈要教训丫头也该看看是什么地方？夫人在里头休息呢！”
崔妈妈立刻禁了声，狠狠剐了翠云一眼走上前一脸讨好朝芍药道：“姑娘评评理，家里如今都忙着二小姐的事儿，我也是担心这小蹄子莽莽撞撞冲撞了夫人，才不许她随意乱逛……”
韩夫人睁开疲倦的眼，语气多有不耐烦，“外面谁在吵闹？”
李嬷嬷忙低声答道：“是崔妈妈在外头。”
正说着，喧哗声越来越大，只觉眼前光亮一闪，翠云就跪在榻前，“夫人，求您救救四小姐。”
韩夫人淡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头，连日来她已心力殆尽，眉尖略蹙，三分不满看上去已是满脸盛怒，随后跟着进来芍药和崔妈妈也被唬住。翠云只顾着一个劲儿地磕头，其他人不由暗暗替翠云抹了一把冷汗。
果真是不知死活，崔妈妈心里一急，忙上前也跪在地上，十分委屈地道：“是奴婢的错，没有看住这丫头，才让她跑了出来。奴婢回去，一定好好管管这丫头！”
说到后面，已经咬牙切齿，恨不能将翠云生吞了。在府里当差的，没有谁不了解夫人的脾气，若说不了解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迷迷糊糊的丫头和筱院里那个傻子。偏翠云是她手底下的人，四小姐也归她照看。崔妈妈越想越气，并非不想照管筱院，都知道筱院是油水充足的差事，对她们这种三等婆子来说。如果因为翠云，夫人不高兴派了旁人接管……
韩夫人目光清冷，隐忍地抿住嘴唇，李嬷嬷看了一眼芍药，芍药也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方才在外面只顾拦着崔妈妈，并没有细问翠云。
李嬷嬷道：“崔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瞧见谁管教小丫头跑来夫人跟前的？”
崔妈妈被李嬷嬷一睹，顿时老脸憋红了脸，懦懦嘴唇道：“是奴婢冲撞了夫人，请夫人责罚。”
旁边翠云还不住地磕头，周遭凝重的气氛并没有让心急如焚的她注意到。额头上已经见血，李嬷嬷颇为不忍心看了她几眼，试探性地询问韩夫人：“夫人，您瞧……”
韩夫人显然已经十二分的不悦，只是隐忍着没有发作，沉吟道：“让她说。”
韩夫人突然注意起筱院的四小姐来，这消息随着郎中进府就传开了。秦姨娘闻言略略愣了愣，随即不在意地笑了笑，安顿昨儿夜间已经醒过来的锦书睡下，从湘院出来。
早晨，韩夫人让锦书去问了话，之后便派人请了太医院的白太医进来给锦书诊脉。二小姐安锦华的死因，只有一个，失足落下山头。如今永平侯府里，只有一位三小姐了。
翠云很高兴，也顾不得天气炎热，仍然一直蹲在芍药帮衬着垒起来的简易药炉子旁，用一把破得不能再破的扇子费力的扇着。
芍药将四小姐住的屋子粗略地整理打扫了一遍，用绢子擦了擦从额头上流淌下来的汗水。心情复杂地看了脸颊绯红，嘴唇煞白，身形消瘦的四小姐一眼，嘴里不禁溢出一声叹息。
她也不知道这么做对四小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如果说以前夫人只是不待见她，任她自生自灭，那么翠云突然闯进福园，在夫人跟前说了那些话。表面上，夫人请了郎中进来给四小姐治病，心里只怕是恼了。
这些日子夫人心力憔悴，一些事交给秦姨娘帮着打点一二，再有二老爷家的李夫人前来料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去爱女固然心痛疾首。可若是因为她失去了亲生女儿，就不待见庶出的小姐们，心里……
也罢，至少崔妈妈得到了教训，眼下是不敢再过分苛待四小姐了。只是，四小姐以后的日子就更难了。
翠云瞧见芍药从屋里出来，忙笑着朝她道：“芍药姐姐歇歇吧，其他事儿我来做。”
芍药浅浅一笑，走过来看了看药罐子里头的药，“只怕快熬好了，也不知四小姐能不能醒过来。”
翠云顿时蹙着眉头，“我就怕四小姐不肯喝药。”
芍药不知如何回答，她是第二次来筱院，第二次见四小姐。只知四小姐脑子有些不正常，叹口气道：“大太阳底下，你去凉快的地方坐坐，我来看着药。”
夫人叫她今儿过来照顾四小姐，心里也是有些惴惴不安，怕夫人连她一起也迁怒进去。可翠云虽脑袋不灵光，那份忠心却叫人动容。她可以冒死去夫人那里求夫人救四小姐，自己这点儿的不安，只会让自己觉得惭愧。可翠云根本不会想其他，她不同，她了解夫人，也知道自己一步一步从小丫头走到今天，暗地里下了多少工夫。
“芍药姐姐去歇着吧，我不热。芍药姐姐过来帮着服侍四小姐，我就很高兴了。”翠云一边说话，手却一刻也没闲暇，早已大汗淋淋，衣襟口一片湿濡。
不过才十二三岁的丫头，芍药道：“可你知道什么时候药才熬好么？”
翠云闻言，窘迫地红了脸，之前郎中给的药，就被她给熬糊了，什么都没剩下。想了想，道：“芍药姐姐去凉快的地方瞧着，好了给我说一声。”
迷迷糊糊中，传来一阵说话声。如同置身熊熊烈火中的锦华，睁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她还在那个破旧的房间，还躺在那张肮脏的床上。什么都没变，彷如一场如法醒过来的噩梦。
母亲，母亲还没找到她么？是已经放弃寻找她了么？
是了，她从那么高的山头上摔下去，他们一定认为她已经死了。
锦华觉得自己似乎再也撑不下去，灵魂几乎要脱离，知觉在一点点地消失，除了那种难以忍受被火烧一样的要窒息的感觉，其他什么也没有。
可，当锦华看清楚眼前的人，听清楚那丫头叫她芍药姐姐，所有的感官突然停止。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芍药，母亲屋里的大丫头，分明是母亲身边的芍药！
荒唐，实在荒唐，难道芍药不知道自己是谁么？为什么还让自己住在这样的地方？她知道自己病着，可她不糊涂，她眼睛没有瞎，明明是芍药！
芍药被四小姐眸光里不知名的愤怒震得微微愣住，许是发热的缘故，四小姐一双眸子本来就绯红，如今又怒瞪着她，芍药本能地退缩了一下。
翠云惊喜不已，“四小姐终于醒了，刚好药也熬好了。”
锦华没注意旁边的丫头，睁着一双眼，死死盯着芍药。她能认得芍药，难道芍药就认不得她，愤怒！别说母亲身边的丫头，整个永平侯府里谁不认得她二小姐安锦华？！
没有什么比愤怒更能激发人潜在的能量，手腕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芍药眼里泛起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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